苦挣苦干了大半辈子,我手里有了几个闲钱,虽然还远谈不上富裕,与那些大款尚不能比高低,但常自以为得意。若有人问我工资多少,外快几何?我总是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饰。曾有朋友婉转劝我不要“露富”,我总是淡淡一笑:我那点钱如果算富,那天底下富人也太多了,况且,我的钱来得光明正大,每一笔都能说清楚,我怕什么?
四年前,我买了一套“豪宅”——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因为以前我住的是30多平方米的“蜗居”,现在一下子住上了150平方米的大房子,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光是打扫一次卫生就要一个小时。那时房价还不算高,连装修带家具共花了40万元,我居然做到了完全自力更生。每当别人问起,我总是非常自豪地说:一分钱也没借,全是自个儿的。老婆就训斥我:你缺心眼儿啊?楼上的张局长,楼下的李处长,哪个不比你有钱,可人家还到处哭穷,这个说自己是找银行贷款买的房,那个说是找亲戚借钱买的房,谁像你这样,有俩钱就不知该咋烧啦!我脖子一梗:他们不敢说是花自己的钱买房,是因为他们心虚,怕有人查他们,我这一分一厘都是自己的血汗钱,来得光明正大,我怕啥?
去年,我又上了一个“大工程”,自费送清华大学毕业的女儿到哈佛大学读研究生,两年下来,学费加生活费大约需要50多万元人民币。这回可不敢吹牛了,把我的老本用光仍有几万元缺口,弟弟妹妹给凑了6万元,才解了燃眉之急。单位里也有几个头头的孩子自费出国留学,但是要用多少学费生活费,人家讳莫如深、守口如瓶。一问起来,或打马虎眼儿、支支吾吾,或王顾左右而言他,绝不敢以实情相告,生怕别人产生“联想”,更怕反贪局会顺藤摸瓜去请他们“喝咖啡”。你一个处级官员、科级干部,哪里来的几十万元送孩子留学?这一问,就可能问出破绽,问出“不明财产”,问出灰色收入。人家也有难言苦衷啊!
我就不怕,一个大学老师,手中无人事权,官迷们不会为跑官给我“拜年”;手中无土地审批权,开发商不会为批地给我送红包;手中无工程发包权,包工头不会打破头般到我家“拜访”,因而,我的每一笔钱都来得辛辛苦苦且清清白白,没有一分钱的灰色收入,没有一分钱的不明财产,每一分钱都可以拿到太阳底下曝光。我的收入说来也很简单,除了工资、奖金,就是稿费与代课费,而且每一笔都按章纳税,当然,你不想纳也不行,不论是稿费还是代课费,人家给你结算时早就认认真真代扣代缴了,工资、奖金更是由学校财务处监管,想少缴一分也不可能。就这样,我们夫妻俩像燕子衔泥一样,一点一滴地积少成多,加上省吃俭用,才有了这样一笔“巨款”,当然这钱也来得代价不小,我积劳成疾,累出一身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一天到晚不离药。
今年年初,我还很荣幸地收到了年收入12万元以上的高收入人员税收申报通知,其实我与这个标准还有不小距离,为了不滥竽充数,假冒富人,我专程到税务局去说明。税务部门的同志倒很直爽,解释说他们是从作协抄来的名单,认为作家都很有钱,所以就给我寄了申报通知。尽管我对自己至今尚未跻身于高收入阶层颇感“惭愧”,但也并不泄气,希望通过勤劳致富,早日跨入让我羡慕已久的队伍,届时也能理直气壮地对人说:我也成“高收入”了!
陈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