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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版:生活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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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年 1 月 16 日 星期    【打印】  
生活感悟
站在医院的老槐树下
★艾英
  从王府井步行街进协和医院主楼,迎面就可以看到一尊林巧稚的半身塑像。她留着齐耳的短发,内穿一件中式盘扣的上衣,外罩一件西式外衣。她的头略低,睿智的眼神流露着笑意,满脸的慈祥,嘴微张着,似乎在询问:你还好吗?哪儿不舒服?

  我见的塑像一般都是或高大伟岸,或昂首挺胸,像林巧稚这样亲切的塑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我总有想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听听她教诲的冲动。

  我因身体欠安,从洛阳来到北京。在协和医院等待确诊的日子里,我几乎天天去拜谒林院长,希望她给我一些暗示。在做了骨穿和肾穿以后,结论迟迟没下来,从老公躲闪的目光和医生答非所问的回答中,我感到情况不妙,决定自己找答案。一个肾病小册子里的一段话使我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病情,同时它也像一把铁锤,一下子把我打蒙了:“发现老年人患蛋白尿,一是糖尿病,二就是骨髓瘤,如多发性骨髓瘤。”白纸黑字,言之凿凿。当我强打精神笑着把我的结论说给医生的时候,医生也笑着对我老公说:想不到你夫人心态这么好。

  我自己都奇怪,当时我为什么一滴眼泪都没有。趁老公去医院门口书店看书的时候,我一个人又来到林院长的塑像前。今天她还像往常一样微笑着,似乎在问我:你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吗?我把脸贴在林院长冰凉的嘴唇上,眼泪立刻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倾泻下来。我在人们眼中一直是个风风火火被称为铁蛋一样的人,现在突然得了这么个病,而且是十万分之一的几率,我真接受不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在我的眼泪由倾盆变为细流的时候,冥冥之中我似乎听到一个柔美亲切的声音:孩子,别哭了,去看看院里那两棵老槐树吧。我惊愕地抬起头来,周围没有一个人,再看林院长的眼睛,似乎在鼓励我:去吧,看看那两棵老槐树。

  那两棵老槐树我有印象,就在主楼附近,树身上似乎还挂着北京市文物局“古树”的牌子。沿着连接主楼和辅楼之间的甬道台阶下到一楼的绿化带,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两棵老槐树俘虏了。那是怎样的两棵老槐树啊,远远看去,没有树冠,几根主干被从上部齐齐地锯断,上面的树皮早已脱落,露出白花花的身子,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洞眼,走到树前,才发现树干中间早已空了,巨大的空洞都用砖头和水泥填充着。算起来,从美国人在民国初年买下豫王府改建为协和医院起,至今已有90多年的历史,这两棵老槐树的树龄起码在90岁以上,如果这两棵老槐树是在建豫王府时栽下的,那么它们应该已是百岁以上的高龄。百年来,老槐树会遭遇多少磨难啊,有虫啃鼠咬,有烈日的烘烤,有暴风雨的袭击,大约还有人为的破坏,最后这两棵老槐树成了今天这“伤痕累累”的样子,让人看了痛心。

  当我绕到树干的另一面,发现底部有几块老树皮满目疮痍,但就在这老树皮的沟壑之中却并排向上长出几十根茁壮葱绿的枝条,这些枝条有的已有手臂粗细,有的已高出锯断的主干,郁郁葱葱的枝叶向四周扩张着,努力遮挡着衰老的母体,希冀营造一棵百龄老树的春天。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我这点挫折和这两棵老槐树相比算得了什么,我应该有能力度过这次磨难,营造自己的春天。

  我告别了老槐树向病房走去,在甬道上,我看到几个坐着轮椅的病友在玩扑克,他们开怀爽朗的笑声感染了我,几天来我第一次脸上露出了微笑。另一边有几个拄拐杖的病友在唱京剧《沙家浜》:“八千里风暴吹不到,九千个雷霆也难轰……”唱得铿锵有力,泰山顶上的青松、老槐树的精神,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我要和这些病友一道,微笑着迎接命运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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