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洛阳回故乡洛宁,经过宜阳县的三乡,常常看见车流从北面的河谷钻出来,清一色崭新的卡车,只有车头,没有车厢,怪怪的,连成一溜儿轰隆隆向东驶去。本来我对那个河谷就怀着一种神秘感,怪车队更引起了我的好奇。
去年夏季,约了几位爱好“访古”的朋友朝着河谷钻了进去。谷里的河叫连昌河,公路缠着连昌河,忽而河东,忽而河西,蜿蜒行进。河谷两岸村落密布,山色叠翠,古寺深藏。
原来,这儿是条古道,是自东周到北宋末年洛阳至长安必经的南崤古道。我们驱车到达连昌河上游的“龙脖水库”,古道沉入库底,公路翻山而去,看天色不早,又没地方歇脚,只好匆匆原路返回。
据说,古代这里就是个“歇脚”的地方,唐朝时在这里设置驿站——三乡驿。
历经千年,三乡这个地方还有古驿的影子吗?我翻来覆去也没有查到三乡驿的史料,最后还是从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里窥到一缕亮光,他诗中描述南崤古道“从陕至东京,山低路渐平,风光四百里,车马十三程”。“十三程”不就是指路上的驿站吗?
按照唐代的驿制,30里为一程,程程设驿,从洛阳到三乡,大概150里,要经过5个驿站。过去从东都洛阳到西京长安,它们之间的这条“热线”交通繁忙。国家公文传递、军机情报传达、官员接送、物品运输等都要通过驿站完成。负责传送信函的驿使,每过一驿,必须换马前行。驿站既是个“招待所”,也是邮驿的接力站。那时驿站有驿兵、驿田、驿产,田地大多种植用来喂养驿马的苜蓿、芒麦。
初冬,绿幛退尽,一派肃杀。一日早晨,我由洛阳出发,再次赶赴三乡,寻觅三乡古驿。
车停在三乡村口,我走过去向几位靠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打听三乡古驿的方位。热情的老乡领我们见到村里一位叫冯振伟的老人。老冯带我们来到村南一块麦地停住脚步,指着前面一条两丈多宽、杂草纷乱的土路说:这就是“马道路”,前辈人讲是驿站遛马专用的道路,多少辈谁也没动过它。仔细观察:四周都是麦田,单单这一溜儿没有耕种,老乡们对当地古迹的保护意识不由得令人感叹。
我走过去,前后丈量,推算它的方位:古驿位置当在村子东南,现在的乡政府后面,坐南朝北,前门临着昌谷古道,后门连着“马道路”。当年,每日清晨,驿兵放马出厩,清脆的马蹄声划破宁静,欢快的马群沿着“马道路”向南,一直奔往洛河边,群马立于岸头,昂首嘶鸣,奔腾撒欢儿……好一幅生动的晨曦遛马图!
接着,我奋力登上了三乡附近的制高点——汉山,居高临下进一步寻觅三乡驿的古魂所在。
此刻,我的眼前渐渐勾勒出了古驿的轮廓:在这个山川咽喉之地,三乡古驿背靠汉山,东临凤翼岭,南望女几峰,洛水来西南,昌水出西北,河谷环抱,山川相拥,一个多么温馨的“港湾”。古道驿站也带来了古市繁荣,“芒麦平百井,闲乘列千肆”,这就是出生在昌谷河畔唐代诗人李贺对三乡古市盛况的赞叹。
三乡古道、驿站已成记忆,历史的车轮一刻不停地奔驰了1000多年。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些怪头怪脑的卡车,原是陕西重型车辆厂新下线的卡车,还没有来得及安装车厢就急不可耐地由西而来,穿过这条古道,奔向我国经济快速发展的东部、南部省份,到那里再安装车厢,迅速投入现代化建设。轰鸣的车流由连昌河谷出来,呼啸着从三乡古驿旁边掠过,演绎着新时代的创举。
然而,三乡古驿作为中国邮驿发展史上一环闪光的链条,永远镶在了汉山脚下、连昌河畔和人们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