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76年的大年初一。
清晨,老伴早早起来,煮了饺子。我正准备拿一本小说,坐在朝阳下阅读,突然,生产队敲起了上工的钟。队长手执着喇叭在村后的高台上喊道:“大家吃得饱腾腾的,到地里干点活儿,为农业学大寨贡献点力量。都到西坡砸大堰去……”
平时,我在外村教书,寒假回家过年。我连忙取出帆布垫肩,同媳妇一道加入劳动的洪流中。
工地在西坡大杨树边,只见地头插着一面鲜艳的红旗,喇叭线从村中攀树挂枝,一直扯到大杨树上,连着一只高音喇叭,喇叭里正播放着动听的豫剧《朝阳沟》选段。地头摆放着两个鲜红的大鼓和几副铙镲。
父亲是打鼓好手,那“交锤”、那“血排”,打得炉火纯青,叔伯们扇动铙镲,震天动地,热闹非凡……
干活儿开始了。工地上车来人往,穿梭不息。青壮年三个人结合,用架子车拉石头,有的四个人用铁链子抬巨石;妇女们则用箩筐挑碎石。我戴上垫肩,一趟一趟地背那七八十斤重的垒石。父亲、叔伯等老社员,则拿着手锤,敲敲打打垒大堰……
干了两个小时,大伙儿围坐休息。队长叫我给社员们读读报纸。我读了《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还当场作一首小诗,念给大家听:
社鼓冬冬震山河
红旗飘飘战山坡;
牵来长龙护梯田,
保水保土丰收多。
父亲、叔伯们又敲一会儿锣鼓,继续干活儿。高音喇叭依然播放着动听的豫剧《朝阳沟》。太阳暖洋洋地照着,人们的额头沁出晶莹的汗珠……
12点,队长又开始广播:“乡亲们,今天咱们战天斗地,农业学大寨,过了个革命化的春节。下午到初五,队里放假,大家过年串亲戚吧……”社员们喜笑颜开,欢呼声响成一片。
收工路上,我听到两位社员的议论:
一个说:“破旧俗,立新风。大年初一干活儿,消食气,利健康,真痛快!”
另一个接茬:“成年干活儿,大年下也不让歇歇,真霉气!”
究竟孰是孰非,我一时也难以判断。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