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初期,我的老家农村,在每年的春节期间,普遍兴起了唱戏风,几乎是村村有剧团,家家有演员,到处是锣鼓喧天的喜庆景象。
我住的那个小山村——冯岭,不到近百户人家,三百多口人,也成立了一个曲剧团。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加入,但只收男的,不收女的。当时我正在上小学二年级,喜欢敲锣鼓,自然成了剧团的一员。从演员到拉弦子、敲锣鼓、当导演的都是生手,完全靠热情,凭自己的阅历和想象自导、自演,竟上演了一出出让村人快乐无比的古装戏和现代戏。
唱戏,首先要搭戏台,栽几根木桩,蒙上连起来的十几条床单当篷布就成了。然后在台口两侧,吊起两盏用黏土做成的大黑灯,灌上大麻油,放上指头粗的灯捻,就成了夜间演出时的照明灯具。至于戏衣、道具、乐器,大都是自己动手加工制作的。如蟒靠戏衣,就是照葫芦画瓢,买来彩线,找民间会织绣的手艺人缝制的。捉来一只癞蛤蟆,剥下皮,晾干蒙在一个桐木筒子上,连接上弦杆,套上丝弦,就是一把蛮好的坠胡。官帽有时竟是纸糊的,剧本大都以口传为主。我亲眼看到他们,边化装,边口传,装化成了,戏词也学差不多了,然后就上场演出。
在演出期间,常常会闹出一些趣事,令人捧腹大笑。有的演员,忘了戏词,怎么办?早就有人在幕后提词,提一句,唱一句。台下的观众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是在演出,还是在吵架。当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台下人笑,演员也笑。
那些拉弦子、敲锣鼓的人,也是“丑态百出”。他们给自己定了一个死规矩:每逢演员唱罢四句,敲锣鼓的便敲打一阵,然后拉弦子的拉“过门”;再唱四句,再敲锣鼓,拉“过门”,依此循环。有一次,敲锣鼓的人只顾看戏,忘记了敲。拉弦子的就停下来喊:“敲啊!敲啊!”此时,敲锣鼓的才猛醒过来,慌乱猛敲一阵,弄得看戏人、唱戏人一阵哄笑。
那一年春节,我去给姑姑拜年,姑姑住在一个更小的村子。这个村子只有二十户人家、八九十口人,可也成立了一个梆子戏(豫剧)剧团。我来到姑姑家,发现大门上了锁。我正在纳闷儿,忽然听见锣鼓声,循声走去,原来这儿正在唱戏,我就站在一边看。台上唱的是《刀劈杨帆》。我清楚地记得,樊梨花身穿红靠,背插彩旗,头插两根野鸡翎,正舞着大刀唱道:“人世间只有一男配二女,哪有一女配二男。斩了哪个留哪个,倒叫俺梨花作了难。”我看了半天,原来扮演樊梨花的是我表哥,再一看,姑夫在敲锣鼓。令人不解的是,台上唱得热火朝天,台下几乎没有观众,只有几个小孩在打着玩。难怪呢,大人都登台唱戏了,哪里还有观众?
我们村的周围有七八个自然村,过年时就有七八台戏,如王莽、纪彰、高河、下营、河海、段庄、中村、前屯等村。剧种也是五花八门,有曲剧、梆子、秦腔,还有弹三弦的说书段子等。
半个世纪过去了,新中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们现在坐在家里,就能在电视里欣赏到高水平的文艺节目,可对于现代的年轻人来说,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那个时代的情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