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他抿着嘴，仿佛摄影师说了什么逗乐的话。他平时有什么爱好？远在山东的父母是否知道他一次次飞往灾区？

　　当我向陆航团的官兵们询问张鹏的生前事时，几乎没有人能讲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位２３岁的战士，遇难机组中最年轻的一员，实在是太普通了。

　　战友们说，张鹏不爱说话，碰上年轻人之间磕磕碰碰的事，总是扭头就走。家在农村的他，花钱特别“抠”，去年过年的时候上街买回一双新皮鞋，兴奋得像个小孩。

　　在基层部队，开小车是个惹人羡慕的活。原本不在救灾人员名单上的驾驶员张鹏，硬是要求去一线——不开车了，用肩膀和双手，一趟趟往灾区搬运物资。

　　我在脑海里，拼凑着一个并不高大的、蹦蹦跳跳的身影：他没有固定的岗位，只是在忙碌的凤凰山机场满场跑。看到哪儿需要人手就去帮忙，看到哪架满载物资的直升机即将起飞，就一个箭步跳上去。他是那么不起眼，以至于直到飞机失事消息传来、部队清点人数，人们才知道，张鹏上了那架再也没有回来的７３４直升机。

　　一次次的讲述，让我认识了小战士张鹏，认识了还有１１个月就停飞的机长邱光华，认识了没有来得及举办婚礼的副驾驶李月，认识了工作上铁面无私的老机械师王怀远和女儿才１岁的机械师陈林。

　　在灾区采访的几十天里，我和我的同事们，不知曾多少次登上他们的直升机，或是在机场与他们擦肩而过。在直升机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我们本该记住他们，但我们顾不上了——我们胆战心惊地盯着窗外的群山和湍急的岷江，我们惦记着早一点到达灾区、早一点直击发生在那里的一切……

　　无法弥补的遗憾。曾无数次与他们同行的我们，竟然只能在遗像中瞻仰他们的面容，在战友们的追忆中走进他们的世界！

　　我想面对他们的爱人、父母和未成年的儿女。我想知道，挽救了无数个生命和家庭的他们，有着一个怎样温馨的家庭。我更想知道，当直升机一次次盘旋在茂县的天空，住在窝棚里的白发双亲是否想过，他们的儿子邱光华，为什么不停下来，把他们接出灾区……

　　记者职业成了一种残酷的职业，如果你清楚获取信息的代价——增添他们的悲伤，或是打破他们明知渺茫却仍存一线的希望。

　　最终，我还是没有采访烈士们的亲人。

　　烈士遗体找到的消息传来，曾经采访过的一位盲人的话，猛然在耳边响起：“在天上飞的人，要保重啊！”

　　在北川县擂鼓镇人声鼎沸的帐篷村里，赵福仁聆听着直升机从头顶掠过的声音。他甚至能准确地说出每天在这里来来回回的有多少架飞机。

　　失明已经２０年的他没有见过直升机。他认为，直升机应该有蝴蝶一样的大翅膀、蜻蜓一样的翘尾巴。他还知道，这些直升机从他家乡的废墟里，救出了好多好多的生命……

　　（据新华社成都６月１０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