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小的记忆里,父亲的画像就安放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像的前面放着牌位,牌位前是一个古旧的锡制香炉。每逢年节,母亲就会在父亲的画像前摆上几碗供果,燃上三炷香,接着,母亲透过缭绕的青烟看着父亲的画像低声说:“你早早地走了,走得很清净,把孩子撇给了我,不管俺娘们饥一顿、饱一顿、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咋过。你好狠心呀!”
那时候,我的个头没桌子高,憨憨地看着母亲边说边抹泪。待供香完后,母亲把我拉到供桌前让我跪下给爹磕头。我怯生生地问:“给爹磕头?谁是我爹?我爹在哪儿?我没有爹!”母亲看着我,极度伤心地指着父亲的画像对我说:“憨孩子,他就是你爹呀!”
“爹”这个字眼让我感到陌生、新鲜,因为我整天喊的只有妈,没有爹。我没有跪也没有磕头,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母亲。母亲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哽咽着告诉我,父亲在我未满两岁时就病逝了,是母亲把我从凄苦的岁月中拉扯大……
母亲的讲述,使我幼小的心灵萌生出丁点爹的概念。我用小手扒住桌沿儿,踮起脚尖,张着嘴,瞪大眼,穿过缭绕的青烟凝视着画像上的父亲。父亲的脸清瘦白净,留着光头,严肃的表情里充满着慈祥。我用小手去触摸他的面容,心里在说:“爹,这就是爹,这就是从没和我说过话的爹!”他的目光就像追光灯似的跟随着我。
而今,父亲已离开我53年。53年中,我不时想起父亲,寻找着父亲生前的影子。父亲留下的也就是那三间千疮百孔的破瓦房和一个盛粮用的小斗,另外还有一顶他生前常戴的黑毡礼帽。
听母亲及村里老人们说,父亲是个文质彬彬、满腹经纶、具有绅士风度的人,他不仅会双手打算盘,其书法在十里八乡也无与伦比。母亲说父亲曾用毛笔写成一部书。我对母亲的不经意而经意起来,立即追问父亲写成的那部书在哪里。母亲说,年数久了,也记不清书在哪里,反正没丢。我翻箱倒柜找了几年也没见到书的影子。1991年,我在翻新瓦房时,父亲写的那部书竟从老屋的顶棚上掉了下来。
这是一部线装书,为宣纸对折装帧,共110多页码。书中的字全是用小楷笔写成的蝇头小字,如印刷一般。书的封面上写有“精选杂文”和“符亮節著”几个字。这部书早已变成了古铜色,我却如获至宝。
每每翻开这部书,我都仿佛看见父亲头戴礼帽、身穿长衫那温文尔雅的形象。如果他要活到现在,我的母亲就不会受那么多的累,我也能得到他的教诲和恩泽。可惜父亲早早地走了,这让我惋惜、遗憾——今生无缘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