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前,城市人唯一和农村人差别不大的是如厕问题,甚至比农村还差。在农村,可以说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茅房,虽很简陋,然想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代价不过是在进茅房前轻咳一声,以辨明茅房里有无异性。谈起城市人的如厕问题,农村人常常拿此当笑话哩!
我从小生活在城市,如厕在我的记忆中确实有许多可笑而又尴尬的事。
我们家那时所住的院子里总共有几十户人家,家家都没有卫生间,只能到半里外的一个公厕去方便。由于早上如厕的人特别多,常常要排队,这就得练就一种“夹功”,否则你就是拉到裤子里了,也没人舍得将“蹲位”让给你,虽然那个时代人人学雷锋,别的场合下人人争当雷锋,唯独这个事,是没有人主动让位的。如厕排队的人也远不像排队买粮那样文明,而是一人扼守一个“蹲位”,以便“蹲坑”的人一起来,就以最快的速度去占据;那些刚方便完者便提着裤子立马“让位”,到一旁再慢慢系裤子。
因为上厕所的路途远,所以常有人上厕所时顺便干点其他事,比如厕所旁边有个菜场,就常常见有人上厕所时拎个篮子进去,方便完后顺便买菜,如此也就常让路过的外地人心存疑惑:这里面到底是厕所还是菜场,进还是不进?记得我们院子里当时有个笛子爱好者,习艺正热,为了不浪费时间,每逢上厕所,他就带上笛子,一路走一路吹,一直吹到厕所方才止音;十来分钟后,笛子又响了,在回家的路上,那笛音悠扬轻快……
白天上厕所怕的是排队,晚上去厕所怕的则是“踩地雷”,因为厕所的灯泡常常会被人“借”走,黑乎乎的厕所里就让一帮调皮的孩子有了搞恶作剧的用武之地,他们故意将大便拉在厕所的过道上,并戏称“摆地雷”。所以晚上如厕时,是必须带火柴去的,否则踩上“地雷”就连“方便”的心情也顿时给“炸飞”了。有的人侥幸没有踩中“地雷”,但有可能会遇到另一种晦气,遇到有醉酒者摸着黑闯进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摸着是个空档就吐、就尿,等你惊叫一声,却为时已晚,身上已是污秽淋淋……
晚上我们一般是不去厕所的,男孩小便就在门前的水沟里解决,当然,那得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见有人影晃动,就立即刹住,那滋味叫人难受半天。那些女孩和妇女就解在家中的尿罐里,至于这尿罐又倒在什么地方,我就不得而知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有一件发生在厕所里的可笑之事,那时我们都以戴军帽为“酷”,常有人正解得“痛快”之时,蓦地头上的军帽被抢走了,被抢者是干着急而又无法。有的思帽心切,便也如法炮制,这样就来了个“恶性循环”,只要有戴军帽如厕者,军帽必被抢去。久之,大家形成一个共识,上厕所前,必将军帽取下拿到手中或塞到裤袋里。
进入改革开放的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虽已进入而立之年,然如厕问题仍没有多大改观。那时我家住在单位的两小间平房里,百十米外倒是有个公用厕所,但因为是露天的,下雨时打伞方便倒也雅观,难受的是那蛆虫会顺着水势爬到脚背上,骇得人不寒而栗,不得不草草收场,逃之夭夭。还有令我尴尬的是:有时晚上妻子不敢上厕所倒尿罐,便嘱我将尿罐拿到公厕倒之。我这个人文化不高,却有文化人的薄面皮,既不敢违抗妻子的命令,又怕拎尿罐时让人撞见,故总像做贼似的先侦察一番,确认人迹罕见时,才拎着尿罐飞快地往厕所奔去,有时半路上遇到熟人,我便不敢正眼看人家。
改革开放进入上世纪90年代,城市的如厕问题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很多有经济实力的单位都开始为员工修建单元房,有独立的卫生间。而我想解决如厕的问题却遥遥无期,因为我所在的基层文化单位没盖新楼。
到90年代末期,差的居住环境和生活的窘状,迫使我这个年已47岁的人铤而走“险”,在单位办了留职停薪,带着妻儿南下到广州打工。在打工期间,我特意租了一套有卫生间的两居室,这是我有生以来居住和如厕的最佳环境,一想到居然是在异乡打工才享受到,就不免生出一丝苦涩的笑。为了改变生存条件,我们一家人在异地他乡努力奋斗几年积攒了一笔钱后,又回老家买了一套有卫生间的两室一厅。
2004年春,我们全家回到了老家,住进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单元房,然此时我们已不满足这仅有一个卫生间的生活条件了。我们家的三口人,都习惯于早上一起床就上厕所,这样也就有了新的“争先恐后”的矛盾。于是我们全家人一致举手同意:卖掉这个仅有一个卫生间的房,买一套有“两卫”的房子。
2005年的春天,我们家搬进了一个花园小区,住进了有四室两厅两卫的新居室。每天早上,当我安安生生、舒舒服服地坐在洁白的抽水马桶上时,我会由衷地感受到:如今的生活才真叫美好的生活。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