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事情，隔了二三十年，回头看，真让人百感交集。上个世纪80年代，随着社会的开放，学校出现过许多有趣的现象。

　　过去学校里男生理短发的多，我们习惯地称之为“平头”，好处是清爽干净，显得精神。可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一些男生开始留长发了。起先这些学生的解释是“没时间理发”，时间稍长，班主任发现，这些男生留长发是时尚。

　　校长们感到不安，不断建议学生“要注意仪表”。可是留长发的学生越来越多，一些男教师也开始留长发了。有位校长批评一位政治教师留长发，这位教师很不愉快，反问校长：“对教师头发的长度有没有具体规定？”校长支支吾吾。教师引经据典地说：“凡是法律没有明文规定的，就不应当反对。”校长认为教师“素质差”。有位女教师说，她注意到校长的头发其实比那位老师的还要长，建议大家都用尺子量一量。校长很尴尬，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不再谈留长发的问题了，也奇怪，学校里相安无事。没有了硬性规定，学校里也就没有多少男生喜欢留长发。

　　我不喜欢留长发，我爱简洁。有男生问我，我只说，你如果太在意自己的头发，有可能会忽视其他的事，短发洗起来方便。我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并不想把自己的习惯强加给学生，我只是客观地说出自己的思考。

　　接着便是牛仔裤，当然也是从社会上传进学校的。最早的几条牛仔裤出现在校园时，引起一波热议。多数教师认为那是“社会青年”的时髦装束，学生不宜。穿牛仔裤的学生在学校遭人侧目，仿佛那是落后学生的打扮，有些学校甚至明文禁止。我记得有位领导在谈到“如何抵制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时，神情肃穆，几乎一字一顿地说：“要引导学生远离奇装异服。”

　　我至今不穿牛仔裤，仍旧是出于习惯。但我不反对学生穿。只要他喜欢，他没有妨碍别人，穿一条仿制外国的裤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一条裤子吗？又不是不肯穿裤子！在反对声中，穿这种裤子的人越来越多，连教师也敢穿在校园里走。街上的服装店卖疯了，很多人发了财。直到近些年，还有人说起当年在大学卖牛仔裤赚钱的盛事。他们可没想到当年的热卖给学校的政工干部添了多少麻烦。学校里那些最早穿牛仔裤的青年教师，都是有勇气的人，他们没有什么禁忌，对我们穿了多年的蓝的卡中山装，他们也表示宽容和理解。

　　有意思的是一些学生告诉向他们做“思想政治工作”的老师：他身上穿的牛仔裤不是买的，是父母单位发的“劳保用品”。班主任就不敢多说了。是啊，这是美国劳动人民发明的工作裤，如果说穿上这种用于劳动保护的裤子就有可能“西化”或是“受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影响”，不但无知，而且虚弱无比。

　　更有意思的是，当年反对穿牛仔裤的许多教师和干部，没过几年自己竟也穿起来了。是什么让他们改变了原先的立场，我不知道，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打听。但好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没穿过牛仔裤，但这什么也说明不了。至多表明：每个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只要他没有妨碍别人，没有必要干预。

　　经常回顾这样的历史小浪花，我们会发现社会的宽容度大了。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