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软，天已向晚，路边叶绿且嫩，春深而暖。

　　这是一段坡地。他骑在三轮车上，不时地回头邀她上车；她不从，下车跟着，说是推车其实只是扶着走。他不让她费力。他一边极轻松的样子踩着车，一边回头再邀。她眼看跟不上车了便跳上了车。她挪到车前方，几乎靠着他的背。他依旧很夸张地踩车。她上车后车还是慢了下来，她又跳下车。推车，扶车，跟着跑。他又回头。

　　如是者三。

　　我明白了。他不想让她跑。她不想让他累。

　　他们的速度不算慢。我骑摩托跟在后面几乎与他俩同时到了坡顶。听到引擎他回头向我笑，她也向我笑。这时，她又飞快地跳上车，挪几下，贴着他的背。他呢，又近乎夸张地踩动了三轮车。

　　他俩向我笑，他们认识我？——嗨，想起来了，是“大工小工”呀！

　　他俩曾给我们单位铺过大理石地面。

　　和水泥、搬石材、敲地面，这些脏而累的力气活都是他的。由于扬起的灰多，你甚至没法看清他的面目。她只是站在一旁，花格衣上并不沾灰，在他需要水泥浆的时候才为他铲一锨。有意思的是她手里攥一盒烟。她自己先把烟点上，吸一口，确定烟已点着，再送到了他的嘴里。他仰脸向她笑一下，你会看到满脸是灰的他牙显得很白。这时，她也跟着笑一下。

　　我在楼上闲着没事，站在走廊的过道里向下看。我想，为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一人做，她呢，却是闲得很。她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那天我路过他俩身边，挺委婉地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他俩倒一点也不见怪。他说他是大工，她说她是小工。大工给老板打工，他说。小工给大工打工，她说。说完这些话他俩就笑。我也笑。后来我知道了，他俩是夫妻，从安徽来的，租住在郊区。男人给人做瓦工、铺大理石等力气活，女人给男人提浆当小工，或者什么也不做。

　　他俩在我的反光镜里消失了。我知道，“大工小工”是收工回家去。

　　夜幕初上，天越来越暗。但这样美好的一幕是夜色掩不住的。因为劳动，因为爱。

　　李大钊说：一切乐境都可由劳动得来。高尔基相信，“劳动是世界上一切欢乐和一切美好事情的源泉”。劳动是力气活，有爱相伴，岂不更美？“昼出耕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范成大笔下温馨和谐的生活场景不仅是因为爱情，也是因为劳动。“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天仙配》里“夫妻双双把家还”与其说是歌好听，不如说是因为劳动与爱情的结合带给人的快乐和美好。琴瑟和谐，举案齐眉，有劳动的快乐，更有爱情的美好。

　　（据《新民晚报》）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