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我走过一所小学校，隔着铁栅栏，看见一群学生正准备照相。学生们按个头高矮排成了三行，前面摆放了一溜儿木椅子，应该是留给老师们的位置。照相机已经架设好，老师却还不见身影，学生们的队列便有些松散，你挤我一下肩膀，我推你一下腰肢，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很快乐的样子。

　　回家吃过晚饭，想起前两天整理物品的时候，把一些旧照片都分门别类地装在了不同的像册里，于是取出那本专门放集体合影的像册来，翻过彩色的，后面是黑白的，水墨一般沉静，其中一张就是小学毕业时候的合影。老师和同学们一律着装朴素、神色凝重，像是正经历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然而，这静止在时间与空间里的一幕，却将此刻的我带回到年少时光，那些淹没在记忆里的人和事渐渐在我眼前鲜活生动起来。

　　紧挨着我蹲在老师前面的是小琦，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孩子。学习成绩特好，尤其是语文，作文经常得优，让一贯“中”字当头的我羡慕又嫉妒。好在我数学要比她强一些，每次数学考试，隔着过道，我们俩经常偷对答案，有差异的时候往往是我做对的时候多些，心里不免有些洋洋自得，终于扯平了。小琦后来考上师范院校，却没有入学，打算重新再考。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也不知结果如何。

　　在老师左侧站着的是小武，白白胖胖的，个头也不高，绰号小地主，学习成绩一般，绝对一个乖宝宝形象。谁知高中毕业，读了军校回来后，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剑眉朗目、身姿挺拔，令吾等灰头土脸的姐妹们惊诧。不过这位唇红齿白的帅哥终因难寻佳配，直到我们大多数同学的孩子都上学了，他才终于等到老天开眼，赐一位妙龄美人与之喜结连理。

　　班主任老师后面那个蓬乱的脑袋是文才，黑瘦矮小，眼睛又大又亮。这小子学习特差，调皮捣蛋。二年级的时候我和他同桌，我挨墙他挨着过道。一次两个人闹别扭，上课铃一响大家飞奔回教室，他比我跑得快，一屁股坐在外侧的座位上，伸腿展腰地拉开架势不让我过去。没办法，我只好从桌子底下爬进去。这小子没得意几天，我们调座位，轮到他靠墙我在外，我便以牙还牙。

　　上一次离开家乡前曾经在路边瞥见文才，扛着锄头正向自家院子里走，没有凝望，没有言语。命运如转盘，早已将我们这些曾经在一个教室里读着“ɑ、o、e”的孩子抛到不同的时空，相遇时已同陌路。

　　最后一排正中间站着云英，高个子，鹅蛋脸，总爱穿格子衣服，和我们走在一起，习惯含胸驼背地将就我们的身高。云英性情开朗，爱运动，放学的时候赶上下雨，我们一路怪叫着往家跑，总是她跑在前面。云英小学毕业后，就跟着父母搬到外地去了。有人说她后来出落得很漂亮，去考过演员。于是我时常在一些影视剧结尾的时候，盯着演员表一行行滚过，希望能意外地看到云英的名字，毕竟时隔久远，她的相貌我难以辨清。

　　灯下，审视着同学们那一张张稚气的脸，回想起往昔的一幕幕，顿觉时光之无情、命运之莫测。

　　一张照片，标记着人生的一个结点。我们在此驻足、回望、沉思，然后向着更高更远的空间伸展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