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历史上一直是中原逐鹿风云际会之都，亦是才子荟萃、妙笔生花之地，它以开放的胸襟，在吸纳和输出人才的同时，也留下诸多诗人文豪星光辉映、惺惺相惜的感人故事。

　　盛唐的李白、杜甫曾在洛阳相遇，奠定了他们后半生的友谊；中唐时的韩愈在洛阳慧眼识僧人贾岛，也一时传为美谈；稍后的中唐诗人白居易和刘禹锡更是互相勉励，吟诗唱和几十年，续写着唐诗的辉煌。

　　白居易，字乐天，（公元772年～公元846年）诗歌创作成就仅次于李白、杜甫，16岁就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名动京城。他的诗继承了杜甫的现实主义传统，且更加通俗易懂，故能广为流传，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尤其《秦中吟》和《新乐府》诗，如“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做地衣”，“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等诗句，折射出中唐时期黑暗的现实，得罪了当朝权贵，元和十年（公元815年），白居易以“越职奏事”被贬为江州司马。江州之贬后的白居易，人生受到打击，随着朝廷党争之祸、政治环境的日益险恶，他的诗歌创作转向消极，虽然写出千古流芳的《琵琶行》，然大量的“闲适诗”、“感伤诗”代替了前期优秀的“讽喻诗”。58岁时，诗人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中隐”之路，把家安在了洛阳，常常流连龙门香山，号“香山居士”。

　　刘禹锡，字梦得，（公元772年～公元842年）本来就是洛阳才子，却难逃“洛阳才子他乡老”的厄运。他早年参加王叔文、柳宗元的“永贞革新”，失败后被贬为连州刺史、朗州司马等，十年后被朝廷刚召回，又因游玄都观写了《戏赠看花诸君子》，有“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诗句，得罪当朝显贵再度遭贬连州等地。十三年后方回长安的他，立马又写下《再游玄都观》：“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比前一首更见辛辣，态度也更为倔强。他就像个无畏的斗士，襟怀坦荡，乐观向上。他的《飞鸢操》、《聚蚁谣》等咏物诗，锋芒直指贪得无厌、嫉贤妒能的当朝权贵。仕途多舛的诗人直到晚年才以太子宾客的虚职落叶归根。

　　他俩同庚又同朝做官，俱拥诗名，时称“刘白”，但直到50多岁，两位天涯沦落人方在扬州相遇。酒宴上，白居易即席感叹刘禹锡“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刘禹锡痛饮一杯亦吟诗作答：“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读来回肠荡气，没有丝毫的衰老颓唐之气，充满乐观的心态。白居易盛赞“沉舟”“病树”两句神妙。此后，二人惺惺相惜，唱酬不断，从“闻新蝉”、伤故友到“嘘寒问病”，从游春、邀酒到相互调侃，这些诗充满温情、机智和风趣，后被编入《刘白唱和集》。

　　白居易一生交游很广，但真正的挚友只有元稹（也是洛阳人）和刘禹锡。元稹和白居易同为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世人并称“元白”。难能可贵的是白居易对不是新乐府派的刘禹锡的诗十分推崇，称其为“诗豪”。最经典的段子莫过于“探骊得珠”：长庆年间，有一次元稹、刘禹锡等在白居易家“沙龙”，因议论南朝兴废事，遂以此为题，各赋诗一首。刘禹锡满饮一杯顷刻诗成，就是那首著名的《西塞山怀古》：“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索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白居易读罢极为钦佩，叹赏道：“四人探骊龙，子先获珠，所余鳞爪何用耶？”于是辍笔罢唱。

　　刘禹锡的怀古诗的确韵味深长，令人激赏，其晚年的唱和诗也仍是壮心不已：“马思边草拳毛动, 雕眄青云睡眼开。”（《始闻秋风》）“莫嗟雪里暂时别，终拟云间相逐飞。”（《醉答乐天》）“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酬乐天咏老见示》）。老朋友的积极影响，也每每激发白居易“兼济”之志，为百姓做些有益的事。会昌二年（公元842年）刘禹锡病故于洛阳，白居易悲痛万分、老泪纵横：“今日哭君吾道孤，寝门泪满白髭须。不知箭折弓何用，兼恐唇亡齿亦枯……”在生命最后的几年里，这位70多岁的老人出资疏通了伊河的八节滩，为老百姓做了件大好事，还举行过一次“九老诗会”，他以身体力行“为霞尚满天”，作为对挚友最好的缅怀。

　　千年之后，再读刘白诗歌，我们依然惊叹于诗的新鲜灵动、诗的真性情、诗的意象雄奇。洛阳幸甚！泱泱大唐，前有李杜，后有元白、刘白等，都在这里留下了旷世知音的诗林佳话。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