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在郑煤集团当工人。每天我要上到四层高的煤楼上,把井底传出的信号准确及时地发送到对面的主井绞车房,然后看那装载八吨煤的大铁斗提升到预定位置,“咣当”一声自动开启。待煤全部倾入煤仓后再发送下一轮信号,工作紧张而又枯燥。
1974年的国庆节那天,我上8点班。早7点半开罢班前会,我和师傅登上了煤楼。此时,井上井下都处在交接班的间隙中,整个矿山呈现出短暂的安静。煤楼正面,30多米高的主井架巍然矗立,井架上“金龙缠玉柱”般的检修梯和煤楼相通。平时工作中偶遇闲暇,我和师傅会忙里偷闲,轮换着沿梯攀至井架顶端的平台上,俯瞰矿区周围的景色,开阔一下视野和心胸。
那年“双节”相连,头天刚过了中秋节,翌日又迎来国庆节。人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不由想起了在偃师老家长年累月为家人操劳的母亲和当民师的未婚妻。浓浓的乡愁雾一样漫上心头,凝聚成登高望远的渴望。我跟师傅打了个招呼,一口气爬到直插云天的平台上,手扶齐腰高的围栏极目远望。一群白鸽鸣着哨音在头顶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又迎着朝阳融入无际的蓝天。我正凝视着家乡的方向想心事,一阵脚步声响起,转身一看,只见矿办公室刘主任扛着一面旗帜,气喘吁吁地走上平台。
我忙迎上去招呼:“刘主任,您怎么来啦?”
他喘了口气,扬扬手中的那面旗说:“今儿国庆节,矿上创高产给祖国献礼,得把这面旗挂到井架上,表表咱矿工的心。”
“前几年国庆节也创高产,咋没见挂旗哩?”我有些不明地问。
刘主任将卷着的旗帜展开,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国庆是每逢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今年是建国25周年,就得比往年热闹些。咱们矿离北京远,挂上这面旗心就近了。”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团细绳,开始往护栏上固定旗杆,我忙上前相帮。
旗很快固定好了,波浪般招展。我拉开一些距离,看着看着,平台中央那一对直径3米的大天轮和沾满油污煤屑的钢缆绳进入视线,我心中一动说:“刘主任,旗挂在那里不合适,待会儿拉煤天轮一转动,钢缆甩溅的油污会把旗弄脏的。”
刘主任绕天轮观察了一番,征询我的意见。我指指平台中央高约5米的检修架说:“不如把旗升到那顶上,又高又干净。”
刘主任说:“我也这么想过,只是怕上下不太安全。”
平时工作中,箕斗里的煤时有倾倒不净的现象,需用长长的钢钎像炼钢工人那样去捅。因此煤楼上配有安全带,接班时我已束在身上,免得到时措手不及。于是我拍拍腰间笑着说:“咱这是全副武装,安全不成问题。”
刘主任一丝不苟地检查了我的安全带束扎的松紧度和金属挂扣的保安性能,这才交代我:“你上去先把安全绳系牢靠,我把旗举给你。”我答应着接过那团细绳,顺钢梯攀上检修架扣好安全绳。检修架是用来吊装天轮的,下宽上窄铁塔样矗立在平台之上。我俯身接过那面旗,选定位置把旗杆扎结实。
旗帜增加了高度,像太阳跃上了山顶,顿时灿烂起来,与东方的旭日交相辉映,彩虹般在空中飘舞。刘主任不由赞叹:“真是风展红旗美如画啊!”
我俩正在翘首仰望,忽听得脚下似有异样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是各科室下井劳动的人员下了夜班正在向我们致意。有的挥舞毛巾,有的晃动矿灯,有的高声叫喊着什么,在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各自的心情。此时,井架一侧锅炉房顶的汽笛,“哧”地喷出一团白雾,由低到高拉响了8点钟的笛声。那笛声粗犷嘹亮,仿佛一支庞大无比的军乐队,奏响了《义勇军进行曲》,在矿山峡谷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