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姬业成已离世3年了。父亲在时是很喜欢牡丹的,家中处处都留有牡丹的芳迹:室挂牡丹之画,厅摆洛阳唐三彩牡丹,桌上的玻璃下是他和母亲在王城公园牡丹花丛中的彩照。在1994年评国花热潮中,父亲为将牡丹评为国花东奔西走、调查研究、走访学者、发动舆论,倾其热情。晚年他又把部分发表过的文章整理成集,定名为《牡丹情》,可谓钟情牡丹,老亦不改。
“何名花之盛美,称洛阳为无双 。”明代诗人徐渭的这句诗正是父亲牡丹之情的最好注释。
牡丹,美丽雍容、冠绝群芳。对父亲来说,更有一份游子对家乡故土的情、一份身为洛阳人的自豪寄予在牡丹花中,热烈而又厚重,深沉而又多姿。这花、这情留给我们这些后生晚辈的是无尽的回忆和深深的印迹。
先说“老乡”一词,这在我家是一个很重的字眼。还记得那些年刚到北京,父亲工作很忙,但只要是洛阳来人,不管是否认识,父亲都尽力相助。有老乡来北京看病,一时住不上院,他就安排老乡住在家里等床位;老乡住医院带钱不够,他就慷慨解囊;老乡来京找人不认路,他就用车把客人送到地方……
老乡送东西来,父亲说:“你们送的东西除了家乡特产我收下,其他一概不收。”
再说“故乡”一词,这在父亲的心中就像影子,不管到哪儿,故乡永远都在身后,走得越远,这影子便被放得越大。忽而回头,便又被它召唤而失神,神往之处,又是牡丹花开流芳之所。父亲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在前进,一辈子又不停地驻足回首。在他的晚年生活中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是给《洛阳日报》写“北京通讯”,在这个栏目里,他尽情书写着他的乡情。他把北京的变迁、北京的新貌、北京的大事小情在第一时间告诉乡亲,好让故乡人如身临其境,了解首都。1999年夏季,天安门广场翻修,父亲为了给乡亲带去真实准确的最新信息,60多岁的人了,顶着烈日,多次骑自行车跑到天安门广场,拿着尺子,一次次测量各种施工用砖的尺寸。“每块花岗岩石条为0.5平方米……第一层是3厘米厚的水泥砂浆,第二层是15厘米……”(1999年8月13日《洛阳日报》《喜看广场披新装》)每每看到这些文字,我们心中都会被震动,久久不能平静,久久不能。
记得20年前家乡学校要建校舍缺少资金,父亲闻讯马上捐出5000元钱,那个年头家中生活还不富裕,父亲十分节俭,不舍得给自己买一套西装,但为了家乡的教育他毫不犹豫。在岁月的长河中,他身上流淌着的浓重乡情早已滋润了我们兄弟姐妹,以至我们无论在何处都自豪地说:“我是洛阳人。”
厚土养花也养人。生长在这牡丹之乡,久了,便会染上这花的气质——大度雍容、浩然风骨、高贵而不媚俗。父亲正是这样,他为官清廉,待人谦和,不论仕途变迁、地位提高,始终不忘本,始终不改乡音,始终不失乡土情结。他曾多次参加中央一号文件的起草修订,参与诸多农业方面重大政策与法规的调研。作为我国“三农”问题专家和全国WTO专家咨询团的成员,他见证了许多中国农业的重大变迁。报端留下他为农民工兄弟的呼吁,电视屏幕上映现出他解读农业政策的身影,海南博鳌论坛上回荡着他畅想中国农业腾飞的洪亮声音……
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人不能忘本。”正是为了这句话,他把根深深地扎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一生不离“三农”,一生致力于“三农”,他的最后一本书就定名为《三农情》。这便是父亲——一个质朴纯情、深怀博爱的人!
问君可见过牡丹凋落的一瞬?我曾见过。雨后,一阵风吹过,花瓣几分颤抖。在它将要离开枝头的最后一瞬,开得依然灿烂,依然从容。那片片花瓣之间更是充满着依依不舍的眷恋。突然,花头一震,花瓣纷纷挣脱枝头飞速下落,挣脱了一切束缚,挣脱了前世的阴晴圆缺,扑向养育它的大地……原来,这便是这份情感的归宿。
在父亲离开我们的这些日子里,他的音容笑貌常常伴着牡丹的雍容高贵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看到牡丹,我们便想起父亲…… (摄影 弘 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