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最后送别科学巨匠钱学森的日子。
早上6时许,迎着随风飘落的黄叶,穿过初冬的寒意,我们来到北京八宝山殡仪馆。
7时30分,整理仪容的工作人员离开殡仪馆大礼堂。我们胸佩白花,缓步来到这里。
这是为了报道,更是为了最后的告别,为了心中的哀思——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躺在鲜花翠柏丛中,脸上似乎还带着人们熟悉的笑容,温厚而慈祥。他的身边,摆放着亲人和各界人士敬献的花圈。白色的菊花,无数的挽联,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作为一代科学大师,钱老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灿烂的一生,他无悔的选择,他对国家民族、对科学研究、对青年人才、对科学道德的炽爱,将永存世间,温暖着人们,激励着人们,昭示着人们。
哀乐低回。无数的人排着长队,依次来到他的遗体前,默哀,鞠躬,在心里感受着他留下的那份炽爱。
因为爱,在他心中,国为重,家为轻——
尽管在美国早已功成名就、前途无限,尽管新中国百废待兴、回国道路充满艰险,钱学森还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回国。从受命组建中国第一个火箭、导弹研究所,到主持完成“喷气和火箭技术的建立”规划;从参与近程导弹、中近程导弹和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的研制,到直接领导用中近程导弹运载原子弹“两弹结合”试验、参与制定中国第一个星际航空发展规划……回到祖国后,他把自己全部的智慧和热血都献给了祖国、献给了人民。
始终心系祖国、忠于人民,自觉把自己个人命运与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让钱老创造了历史,成就了自己,赢得了敬重……
因为爱,在他心中,科学无限,创新无限——
科学,对科学巨匠来说,魅力无穷,其乐无穷。因为热心研究,钱学森在美读博士期间就与导师冯·卡门一起提出了卡门·钱学森公式,成为世界知名的空气动力学家;因为热心研究,他在航空工程、喷气推进、工程控制论、物理力学等领域都作出了开创性贡献,成为中国近代力学和系统工程理论与应用研究的奠基人和倡导人。
“我年纪不小了,刚刚从国防科研第一线退下来,我想集中余生有限的精力,从事学术研究,这是我的所长”。20世纪80年代中期,钱老为了专心搞研究拒绝当科协主席,至今仍是人们争相传诵的佳话。虽已是高龄,他一直在科学世界里不辍耕耘,乐此不疲……
因为爱,他始终心系青年成长,关注人才培养——
相对自己的成果,他更关心青年的成长、人才的培养。回国后,钱学森在各地开班讲课,有同学问他:为何回国后发表的成果不如在美国时多?“我一个人本事再大,一年就一二篇论文,现在我有机会能培养几百个人,你们加在一起贡献当然更大!”这个答案让当年的学生至今难忘。1963年初,孔祥言等几位年轻人跟钱老进修空间技术,并协助他规划1965年~1975年航天事业。得知几位年轻人有畏难情绪,他这样鼓励大家:“航天问题不外乎数学、物理、化学等专业……只要钻下去,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第一代战略火箭获得成功后,国家开始搞第二代战略火箭,他及时建议让第二代航天人来挂帅,一批年轻人由此开始走上总设计师这样的关键岗位。
本世纪以来,尽管年逾九十,钱老依然关注科技人才问题,对我国科技领域缺乏杰出人才的局面深为忧心。他不仅当面向党和国家领导人反映这个问题,自己也积极思考、寻找对策,提出了理、工、文兼收并蓄的杰出人才培养思路……
因为爱,他把一些东西看得特别淡,把一些东西看得特别重——
阅读《钱学森书信》可以得知,他多次写信辞去国防科委副主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国家发明奖评审委员会委员以及各种学术顾问、名誉会长、荣誉教授等;他主动要求过降低待遇,从上世纪60年代初搬进航天大院后就再没挪过“窝”;1958年,他因所著《工程控制论》一书译成中文出版,获得的稿酬和奖金让他成了“万元户”,但他把这笔钱悉数捐出,为贫困学生购买学习用具;1994年和2001年,他先后获得何梁何利基金奖和霍英东“科学成就终生奖”,200万港元奖金的支票还没到手,钱老就通过秘书将钱捐给祖国沙漠治理事业;面对社会各界的赞誉,他反复强调自己“只是沧海一粟”,始终反对人家称他为“导弹之父”。
在淡泊名利的同时,他始终以高标准坚守科学道德。1964年,他收到新疆建设兵团农学院一位年轻教师写来的信,指出了他新发表的一篇力学论文中的一处错误。他随即给这位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回信表示感谢,并建议年轻人把纠正意见写成一篇文章,由他推荐到《力学学报》刊登。而对不合实际的论文署名,他则表示坚决反对,并强调“好学风,我们务必遵守!至要,至要!!!”四个叹号,对于今天的科技界,依然是一种警醒,一种格外有分量的关爱……
带着无尽的哀思,走出殡仪馆大礼堂。前来作最后告别的人们,还在络绎不绝地赶来;告别的队伍,排得更长,更远……
(新华社北京11月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