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想起母亲,就想到老人家当年住过的小屋——土坯墙小灰瓦厦子房。20世纪70年代初,母亲单灶吃饭直到后来去世,在这间屋里住了近20年。当初让母亲住这房屋的主要原因是刚翻修过,和老房屋相比大大提高了档次。
房屋坐东向西,面积仅有12平方米,母亲把家具器物放置得井然有序。临窗户有灶台,窗与门之间架案板,案板下面是水缸。灶台里面靠北墙是母亲的睡床,床东端空处是放衣物的旧木箱,靠东墙是敬祖的八仙桌,桌下是盛米面的瓦罐。每逢过年,母亲在桌上摆上供品燃上红蜡烛祭祖,母亲说蜡烛一定要红的,吉利。子侄们结婚,新郎新娘在这里叩拜祖先。
桌子和木箱之间架了一块不大的铺板是备用的客床,姑姑和妹妹回门时就睡在上面。母亲勤俭爱整洁,房间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时候,人们还不晓得计划生育,我和哥哥两家共生有十男二女,外甥(女)还常在家里居住,不低不高一大群孩子,有的上中学,有的上小学,有的还未及学龄。孩子们得了奖状都贴在母亲的屋里,母亲望着满墙的奖状,心里头不知有多高兴,常对人说:“孩子们长大了也许在公社干,也许在县里干,定会有出息的。”
我和哥哥从外边回来常带些果品和糕点什么的孝敬母亲,母亲总要给孙儿们留一些。孩子们都喜欢到老人家的房间去,还争抢着给老人家抬水、搬煤球。冬季周末的晚上是母亲房间最热闹的时刻,我和孩子们都从学校回家,妻和嫂忙完家务也到母亲屋里凑热闹。小屋里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大家猜谜语、讲故事、议学业,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挤不进去的就站在窗外,听里面的人兴致勃勃地谈笑,还不时地插上一句半句,宁肯受冻也不肯走开。
母亲还让我在房檐下搭了两个平行的小木棒招引燕子筑巢,为求个好兆头“野雀老鸹旺处飞”,希望给家人带来好运。果然群燕穿梭漫翔,啁啾鸣唱,给农家院落构成了一道独特美景。
在改革开放春风的吹拂下,时代在不断发展,子侄像小鸟一样一个个羽毛丰满,远走高飞,自谋生计了,他们在城里住上了有室有厅的房子,手头宽余的还花上数万元进行了装修;农村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新居,五颜六色的瓷砖亮闪闪相互辉映。唯独母亲当年的小屋被淹没在新建筑丛中,显得那么冷落、低矮和陈旧,但它像一个有丰富内涵的老古董,耐人寻味。当年,母亲的小屋功能齐全,既是卧室、厨房、堂屋、仓库、客厅,又是全家人的会聚中心。如今品味起来是甘甜,是苦涩,是幸福,实在难以说清,大概兼而有之,使我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