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单位分了间单身宿舍给我，房子是医院废弃的病房，还是急救室，只有9平方米，墙是黑黄黑黄的，靠窗台那面墙还一片一片斑驳凸起，可能是雨天受潮的原因。房里有一张老旧的黄色办公桌、一张单人床。我用一个月的工资对自己的居室进行了一番装扮：窗户上挂小碎花的窗帘，书桌上蒙一块颜色粉嫩的桌布，靠床的墙上用图钉围钉一圈粉色的墙布，床上铺的是粉色的床单被罩。从忙碌的产科下了班，我就回到房子里静静地看书，在涟漪般的诗文里惬意地漫游，或者无所顾忌地大声哼唱那年头的流行歌曲……我浓郁旺盛的青春欢快地流动在粉红色的9平方米空间里。

　　结婚了，和老公拥有一套单位家属区六楼的两室一厅。大门口有警察站岗，房子里有暖气，房顶装有太阳能热水器。卧室的实木地板是打了蜡的，闪着亮亮的光，我们光脚进去，脚底柔韧而踏实。 老公每天趴在地上用抹布抹地板，像日本动画片里可爱的“一休哥”。我们俩觉得，这辈子如果不离开洛阳，这房子就住到老了。

　　前几年，陆陆续续地，同事朋友开始买新房，四室两厅、楼中楼、别墅，新房要不在洛河边傍水，要不在公园旁依山。我和老公蠢蠢欲动，摸摸并不鼓胀的腰包，互相安慰：咱是南方人，说不定哪天就回老家了，买房有啥用，家属院住着，比外边安全。

　　一晃，身边的人好像都有了大房子，看看人家的新房，我按捺不住和老公商量，老公又问女儿，女儿嘀咕着：“你们瞧咱家，地板上都摆满了书，我都没法请同学来家玩，，我们都爱去刘雅雯家，她家阳台上还有摇摇椅呢。”

　　不能委屈了宝贝女儿，老公决定买房，买目前洛阳环境最好的新区房子。

　　卖掉股票基金，找银行贷款，给开发商交首付，去房管局缴纳维修基金、办房产证，然后找设计师画好图纸，开工装修。装修的日子里，我和老公赔着笑脸给刷墙的递烟，给铺瓷砖的买冰糕饮料，和换暖气片、安装门套窗套等各行各业的装修工人套近乎……紧锣密鼓地忙了一年多，存折一张张减少，资金一阵阵紧缺，钱袋时不时地告急，小康变赤贫了，已经 “弹尽粮绝”的时候，新家总算可以入住了。

　　呆在新房里，享受热烘烘的暖气、24小时的热水，似乎找到了星级宾馆“宾至如归”的温馨舒坦。如厕时我坐在名牌马桶上，抬头看看原木搭成的房顶，突然想，这么好的木料，我当初为什么放到厕所里了？哪天被“家肥”熏久了，长出一个个小伞样的蘑菇来，我岂不是经常得做采蘑菇的小妇人？

　　想着想着，我自顾自地笑了，何不趁此雅兴写篇小令润润入住新房的奇妙感觉？在书房里徘徊来徘徊去，搜肠刮肚却找不出合适的文字。面对宽大雕花的欧式书桌，我想自己或许更愿意趴在原来狭小卧室里的红漆书桌前。

　　第三天，我重新住回了家属院的老房子，我对女儿说：以后周末，我们就去新区度假。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