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无论穷人、富人对它都有难言之苦。钱是个六亲不认的东西。没它,难活命;有它,能养命;多了,又要命。
你瞧瞧,全世界几十亿人,每天都围着它绞尽脑汁疲于奔命;各国的首脑,每天都为它夜不能寐黔驴技穷。阴谋、凶杀、冲突、战争,全因它引爆;赌博、吸毒、淫乱、腐败,全由它产生。钱,能使人八面威风,却不能使人片刻平静;钱,能使社会华丽富有,却不能使社会和谐安定。
钱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
记得童年时,一次随父亲看夜戏。那是在野地搭个台子,两只汽灯一挂便开打。看戏的围一圈儿站着,随着锣鼓唱腔摇头晃脑地过瘾。在外围,小摊小贩的油茶、醪糟、烧鸡、包子,香气随灯火缭绕。演的是秦腔《三滴血》,我不喜欢。诱我的是那炒面香味的油茶和汤中脆脆的杏仁。好不容易熬到煞戏,我便缠着父亲要喝油茶。忠厚的父亲从未拒绝过我,当即带我前往要了一碗。然而,此时尴尬发生了。父亲翻遍口袋,只找到了四分钱,而一碗油茶五分钱。若是旁人,定会恳求老板减免,或者下次补上。然而父亲却不。他是小镇中学的老师,极要脸面。他匆匆说声“对不起”,然后像贼一样拉着我就走。我大声哭闹,老板连声叫嚷:“李先生!李先生!”他头也不回。父亲低头一气奔到家。母亲知道后斥为“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段记忆,总让我想起“一分钱逼死英雄汉”的名言,想起秦琼卖马、杨志卖刀的悲剧,想起贫苦人家走投无路头插草标卖儿卖女的苦难。一分钱连英雄汉都能逼死,何况父亲这样的穷教书匠和一般的平民百姓!
关键时刻,钱定死活。
上小学时,教我语文的范老师在课堂上感叹:“我现在月酬是一百斤小米,啥时能变成二百斤就心满意足了。”其时,建国初期还未定薪。老师拿到小米再到市场上卖掉兑成纸币养家糊口。小学生们七嘴八舌大声叫嚷:“变成两千斤!”“不,两万斤!”“十万斤……”范老师笑得咯咯的,却一直摇头。他说:“我只要二百斤。二百斤心满意足。若是两千斤,肯定就心不满意不足了。若是两万斤,哈哈,闹不好要出人命了!”这回答,让我们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他说:“孩子们,你们还小,大了就明白了。钱这东西,多了祸害呢!”
上初中时,教我历史的贾老师同样在课堂上提到了类似的话题。他说:“我的薪金仅次于校长,不错了吧?可我想买辆自行车,钱却不够。不过呀,这正好,我攒呀,勒紧裤带三个月就差不多了。然后呢,讨老婆。人家如果要五百块钱彩礼,我可以再攒呀,两年也差不多了。结了婚成了家有了孩子,蛇大窟窿粗,还要置房置家具,咋办?再勒紧裤带攒呗。同学们,我讲这些,主要是说,生活就是希望。在希望中奋斗是最充实、最快乐、最幸福的事情。如果想要啥就能立马得到,那人生还有啥意思?”贾老师的话让很多学生不以为然,虽不敢当面质疑,背后却议论纷纷:有钱咋不好?非得努断脊梁骨地拼死拼活才叫幸福?
那时,风度翩翩的贾老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月薪48元,让好多人垂涎欲滴。我当时也不理解,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感到它的哲理性。最好的佐证是同事讲的一件事。1980年,我调到洛阳日报社当编辑。一位分管政法口的记者同事结识了一位“问题青年”,并成了好朋友。这位青年系纨绔子弟,打架斗殴挥金如土,属派出所的常客。但后来不久,竟自杀了。自杀前特意给记者同事写了封“绝命书”,声言“现在想要啥就有啥,想哪个女人就能搞到,活在阳世真是没意思,兄弟想到阴间发展看看……”能写出如此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遗书”,还不是钱给闹的吗?钱多,给他带来的是吃喝嫖赌娇生惯养,没有信念没有理想。丧失的是希望,收获的是绝望。他的父母十分伤心,根本没料到,富裕的家境竟要了儿子的性命。
又想到无数的贪官,受贿如山。银行不敢存,家里不敢放,提心吊胆,东挪西藏。报载,重庆市公安局大名鼎鼎的文强局长,趁风高月黑将两千万元战战兢兢埋入鱼塘烂泥中。想想,光为防水就要熬干多少脑汁?熬掉多少头发?有人坦言,钱再多也不是你的。尽管存折写着你的大名,钱柜藏在你的家中,统统没用。那么,什么钱才是你的呢?答案简单:无论富人穷人,只有从你手中花掉的钱才是你的。有意思吧?有,不是你的;没,才是你的。细细思忖,还真是这个理。别说黑钱、脏钱、洗钱了,就是光明正大辛苦挣来的钱,也要会花。千万别学葛朗台那个老吝啬鬼,要明白,人如草蚁,赤条条来赤条条去,钱带不走一分,椽带不走一根。所以,想透了,傻气又无聊,贪那么多银子干啥呀,充其量,不过是个闹心的替别人看守金库的保管员而已。吃吃不好,睡睡不着;花花不完,用用不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哭不像哭笑不像笑。活活一个自投地狱的大头鬼。
所以,对钱这东西一定要看得开,不能远也不可近,不能冷也不可热。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是树立一个生活的目标、一种生命的希望。目标在酸甜苦辣的奋斗中接近,希望在失败成功的交替中闪光,生命在风雨交加的磨砺中成长。只有这样,人生才快乐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