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子位于秦岭的起首、周山的脚下。
村子背后的坡岭上有三个突兀的峰顶,俚语叫它“仨崮堆”。从远处看,这三个峰顶恰似三座山峰,因此,我们的村庄也就随着叫做三山村了。西边还有个峰顶,俚语叫它“周崮堆”。对这四个峰顶,周边村人,统称“仨俩崮堆”。为什么叫它“仨俩崮堆”呢?我想,这大概是“仨崮堆”从远处看是一个整体的三个尖,所以叫它“仨”,加上西边的“周崮堆”,总体是“俩”,用本地简化的土话说,这便是“仨俩崮堆”了。
在我的心目中,“仨俩崮堆”就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它居高临下,俯视人间,沐浴日月星辰,笑纳雷电烟云;它知道人间的荣辱兴衰是怎样形成,一年四季的风霜雨雪是如何来临。于是,它在我们周边村民的意识里,也像土地、村庄、河流、树木一样,成为我们生存标记的一部分。
据老年人说,民国时期穷人多,有人就把“仨俩崮堆”上的荒草荆棘割了回家当柴烧。冬天,甚至有人把它身上长的草根也刨出来当柴。“仨俩崮堆”就像饱受虐待的老人,遍体鳞伤,残喘悲叹。
上个世纪60年代初,苏联专家帮助我们搞建设,市委书记吕英接见苏联专家时登上“专家楼”(即老友谊宾馆)向南眺望,看到的周山是满目荒凉。于是,发动各大厂矿分片包干绿化周山。从此,“仨俩崮堆”翠了,整个山岭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当长得像椽子粗细的柏树阴凉遮住庄稼造成减产时,有人就开始偷偷地砍伐。也就两三年工夫,柏树砍光了,整个周山又荒凉起来,特别到了冬天,光秃秃的“仨俩崮堆”在北风的怒吼中,让人感到整个周山都是悲凉凄惨。
成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仨崮堆”叫“周山王陵”,下面分别埋葬的是2000多年前的周景王、周悼王、周定王;“周崮堆”叫“周灵王陵”,它下面埋葬的是周灵王。东周25个帝王中,在这里“就寝”了4个!
传说,为了确保这些“崮堆”永远高大,修筑这些“崮堆”的土竟是人挨人从陕西用篮子一篮一篮传递过来的土。但从实际的地理形式看,修筑这些王陵的封土就是取自陵墓周边的土,但是,历经2000多年暴风骤雨的袭击,这些“崮堆”却连一点雨水冲刷的痕迹都没有,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作为“仨俩崮堆”周边的村民,很想为这4个天子的丰功伟绩说点什么,以便炫耀家乡的文化底蕴与厚重资本。我没读过《史记》,按常规,一般历史人物都可以从网上搜到史料,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从网络搜寻的资料看,得到的只是他们在位的年号与时段。周灵王的名下倒是有点文字,可惜也只是为他喜爱的太子夭折而哀伤致死的简短记载。
随着社会的进步与文明,如今的周山,已是洛阳的一个公益性森林公园,成为市民休闲散步的好去处。“仨俩崮堆”又重新披绿戴翠,恢复了王陵的气派与庄严。
至此,我想我们还是应当感谢“仨俩崮堆”的,因为是它让我们感悟到了历史的无情与坦诚。比方说,还是这方土地,尽管它很厚重,但是不同的时代,也许它是凄惨悲凉的化身,也许它是辉煌灿烂的诗篇。
近几年,我和众多村民一样,也习惯早起到周山森林公园去晨练。每当夜色还没退去的时候,我总喜欢站在周山王陵上向远眺望:缥缈的塔吊、高压电杆、发射塔,犹如船上的桅杆在晨霭中起伏;若隐若现的片片华灯,恰似千帆万船停靠在周山这个巨大的臂弯。蒙眬中,近林远水如梦幻,像海市。当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若隐若现的高大建筑就像巨轮迎着朝阳将要远航一般。哦周山……我的感悟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