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75岁时,母亲病故。他体弱多病,而我那年也“内退”了,就把父亲从外地接到洛阳居住。
父亲来洛不久,便行动艰难,神志恍惚,喂饭、喂药,他硬是不张口。我想,可能是饭菜不可口,就费尽心思,试着做不同口味的饭菜。过了一段,这一招也不灵了,我便讲起父亲曾给我讲的解放战争时的故事:一次长途奔袭,父亲和战友们两天两夜只吃了一包炒米,饿得前心贴后心。之后他们攻打一座城镇,敌人狼狈逃窜,他们占领了敌人的司令部,见桌上酒肉满席,大家狼吞虎咽起来,一场胜仗、一顿美餐使战士们的精神振作……父亲听着笑了,仿佛唤起沉睡的记忆,战争时期那种不怕艰难困苦的精神,在他身上再现了,只见他用手指指碗,让我喂他吃饭,一气吃了大半碗。从此,每天他都像完成战斗任务一样,认真吃饭,认真吃药,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
父亲身量大,自己不能翻身,为了不长褥疮,每天我要几次帮着他翻身。父亲在病床上躺了八年多,从未生过褥疮,但我却落下腰疼病。
保持老人身体清洁也是一件大事,我坚持每天为父亲洗脸、擦身、洗下身,擦爽身粉,不论在家还是在医院,从未间断。父亲因为长期卧床,常常便秘,几天不能解一次大便,用开塞露亦难奏效,我只好用手指往外抠。医生护士看在眼里,感动地说:“像你这样孝顺的女儿,真少有!”
记得我刚上小学时患了重感冒,昼夜咳嗽不停,母亲照顾小妹腾不出手来,父亲白天上班,晚上便照护我。一次,我深夜醒来,见父亲正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打盹。我刚一咳嗽,他就睁开眼连忙问:“喝水吗?”望着他那疲惫的眼神,我的鼻子一下酸了……父亲啊,你给了我生命,养育了我,而今我能反哺报亲的仅仅是侍奉。“寸草心”怎能报得“三春晖”!想到这里,一切怕苦怕累的念头便一扫而光。
父亲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弱了,后来,严重昏迷,不能进食,靠鼻饲来维持生命,医院连续下了三次病危通知。而我想,只要用心调治,总有延长生命的可能。本来,医院食堂有鼻饲流汁,我怕营养不够,就遵照医生吩咐,认真选料,自做鼻饲流汁。见他稍清醒一些,我就唱解放战争时期的歌曲,以唤醒他的记忆。在医生的施治和我的护理下,奇迹又一次出现了,父亲居然清醒过来,且能用嘴吃饭了。医生说:“是你的孝心感动了上帝,把老爷子从西天拉了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八年过去了,长期的病痛折磨,使得父亲心力交瘁。终于,他走完了八十三年的人生历程。可以自慰的是,父亲卧床八年,我尽了一个女儿应尽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