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朝鲜老大爷和乡亲围看毛泽东画像。 　　② 　　战友们在草房外帮阿妈妮择野菜。 　　李沛然 摄 　　③ 　　1952年，梅兰芳随慰问团到朝鲜为志愿军演出《贵妃醉酒》。     李沛然 摄 　　④ 　　朝鲜演员表演桔梗舞。 李沛然 摄 　　⑤ 　　李沛然一身戎装在朝鲜战场。 　　（不署名图片均由李沛然提供）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国鸭绿江”，开始了保家卫国的抗美援朝战争。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半个多世纪。在10月25日抗美援朝60周年纪念日到来之际，记者走进西工区博学巷一栋家属楼，采访了81岁高龄的李沛然老人。

　　李沛然，1929年生，河北省涿州市人，1948年参加革命，历任陆军一二六师干事、科长，四十三军政治部文化处处长。1978年转业，之前曾任洛阳市文化局副局长、正局级调研员等职。

　　60年前，李沛然随部队跨过鸭绿江，在异国战场实习战地采访，拍摄、撰写了一些照片和文章。后来，这些珍贵资料有的在战场上遗失，有的留给部队存档。出于对那段往事的记忆，老人也随身保留了一些，作为自己的参战纪念。

　　昨日，老人又从柜子里拿出这些尘封已久的资料，双手摩挲着一张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和纸张已经脆黄的日记本，他喃喃地对记者说：“战争让我认识到，和平是多么地珍贵……”

　　在老人的讲述中，我们仿佛又回到了炮火纷飞的朝鲜战场。

　　第一部分：老照片背后的往事

　　往　事

　　①

　　中国阿爸基——毛泽东

　　1950年10月25日，李沛然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作为参战部队，在朝鲜北部黄草岭首战告捷，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之后的第一、二、三次战役，我军一举将敌人赶回原南北朝鲜分界线三八线以南，敌我双方形成对峙状态。

　　1951年春，三八线战役之后，李沛然随部队奉命调回到后方平壤附近一个小山村进行整训。这里的朝鲜老乡得知他们刚从前线归来，一连几个夜晚（白天敌人飞机空袭）载歌载舞为他们祝贺。当时，一位朝鲜老人托着金日成的画像激动地说：“金日成、毛泽东都是我们慈祥的阿爸基（父亲），你们有没有中国阿爸基毛泽东的画像，让我们看看。”老人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时把李沛然难住了。

　　一个月后，部队首长回国参加英模报告团回到前线，带回一张毛泽东的画像。李沛然得知后，立即请来那位朝鲜老人，指着画像说：“这就是毛泽东！”老大爷兴奋地把周围乡亲都喊了过来。大家看着画像，眼里都含着泪水，嘴里念叨：“中国阿爸基毛泽东，中国阿爸基毛泽东。”

　　此刻，大家都忘记了战争的伤痛，沉浸在幸福的暖流中。李沛然立刻让身边的摄影干事化民同志拍下了这个永生难忘的镜头（图①）。

　　1952年，李沛然回国，一次无意中在《解放军画报》上竟看到了这张照片，他一直把它珍藏至今。

　　往　事

　　②

　　我的朝鲜好妈妈

　　1951年初春，李沛然所在部队经过多次的作战，伤亡过大。为避免敌机跟踪轰炸，部队转移到极为隐蔽的小山村五花洞。

　　当时，李沛然患了感冒，没有药品，躺在朝鲜老乡家的炕上打哆嗦。房东阿妈妮非常心疼，天天从灶膛里取出一盆炭火放在李沛然身边为他取暖。

　　一天大雪纷飞，寒风吹破了窗纸，屋内异常寒冷。阿妈妮从房檐上取下一块用玉米熬成的糖膏，冲了一碗水，对李沛然说：“同志，糖水，快快喝。”话音未落，在院里玩雪球的小孙子勇奇一头闯进屋里，端起糖水碗就要喝。老人飞快地夺下，骂了勇奇一句，小孙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沛然用半生不熟的朝语说：“阿妈妮，谢谢你。勇奇喝，我也喝；勇奇不喝，我也不喝。”

　　无奈，阿妈妮又拿过一个碗，给小孙子倒了一半。李沛然和小勇奇都含着泪水喝下半碗糖水。站在一旁的阿妈妮笑了。

　　事后，李沛然从部队翻译口中得知，阿妈妮家原来有五口人，小勇奇的父亲是村支部书记，被美国鬼子杀害了，勇奇的妈妈到三八线打游击去了，他的爷爷也支援前线修公路了。

　　为了记住这位朝鲜好妈妈，李沛然特地拍下了一张照片（图②）。

　　60年了，每当看到这张照片，李沛然的心里都特别难受，眼前不时闪现自己和小勇奇分享半碗糖水的情景。

　　往　事

　　③

　　祖国人民慰问团来到前线

　　1951年初秋，敌我双方正在休战，然而，敌机每天照常“上班”，侦察骚扰着前线的平静。

　　一天上午，部队接到上级通知：祖国人民慰问团和朝鲜人民军协奏团要来慰问演出。这下可把部队领导难为住了。慰问团演出期间，不得出现任何闪失和纰漏，这比接受一项战斗任务还要紧张啊！

　　更为要紧的是，部队在大白天集中尚属首次，万一被敌机发现目标必然狂轰滥炸，带来一场灾难。

　　最后，部队作出三项决定：一、选择茂密丛林的山坳作为演出场地。战士集中时，每人携带一条松树枝，一旦敌机空袭，战士要迅速举起松枝遮盖头顶，把密集的人群变成一片丛林，迷惑敌人。二、舞台附近要挖一些临时防空洞，一旦敌机来骚扰，停止演出，迅速带领慰问团成员进洞隐蔽，敌机走后再继续演出。三、命令高炮团把几十门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围绕会场布阵，敌机来了马上开火，坚决将敌机拦截在会场外。

　　一周后，慰问团来到部队，按既定计划进行演出。果然，白天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招来成群的敌机在会场上空盘旋。我军高炮齐发，炮弹织成了火网。一千多名战士举着松枝，用沉着和胆识战胜了敌机的一次次侦察。

　　慰问团结束演出后，师长郭宝衡对李沛然说：“哎呀，一连几天我的心都吊在嗓子眼儿上，这比打仗还紧张啊！”

　　第二部分：令人难忘的故事

　　翻开字迹斑驳的战场日记，唤醒记忆深处的片段，李沛然给记者讲述了两个令人难忘的故事——

　　故事一 血战三八线

　　志愿军从鸭绿江畔到三八线前线，长达数百里的运输线经受了战争的残酷考验。敌军抓住我军当时没有制空权的弱点，肆无忌惮地出动千百架飞机炸断桥梁，破坏公路，轰炸我军运输物资的车辆。

　　李沛然到部队采访，曾看到战士们蹲在战壕里，饿得嚼草根，渴得抓雪吃的情景。天天摸爬滚打，棉衣棉裤都“开了花”。祖国人民支援前线的棉鞋平均每个战士达17双，可是都在运送前线的途中被敌机炸毁了。因此，部队很多战士穿不上棉鞋，有的只好用草绳、布带捆绑着双脚坚持行军作战。

　　弹药的缺乏更令人焦急，每个战士只有10发、20发子弹，很难组织起一场战斗。敌人就是想通过这一招，来困死、冻死、饿死我军战士。

　　为了活下去、战斗下去，志愿军总部决定遵照毛主席关于以战养战的战略思想，发动第三战役（因为是1951年元旦打响，也叫“新年攻势”），强行突破三八线，抢敌人的粮食、弹药装备自己，然后再用敌人的弹药还击敌人。

　　部队要想突破三八线，难度非常大。当时我一二六师进攻正面，敌军布防了南朝鲜重兵组成第一道防线。在其后面则是土耳其、英、法、美等联合国军部队组成的第二道防线。而在三八线以南，敌人以炮群、坦克和飞机构筑了一条坚固的立体防御体系。我军没有飞机、坦克和大炮，战士手中的武器就是刺刀、手榴弹和炸药包。

　　就在这时，司令部根据朝鲜人民游击队的敌后情报，命令一二六师采用“草船借箭”的战法，派一个连偷袭敌后炮兵阵地，借用敌炮打乱敌前沿部署，然后乘敌人混乱之机，全面实施突破。

　　偷袭的重任交给了九连连长孙洪业、指导员宫福禄。

　　敌炮兵阵地位于敌前沿后侧30华里的中佳溪附近的机山里。九连战士当晚出发，于零时摸到了机山里。当战士们端着刺刀冲进炮群时，敌兵惊慌失措。孙洪业通过翻译命令敌兵掉转炮口，向他们的前沿阵地开炮，敌兵迟迟不执行命令。孙洪业抬手一枪，打死一个军官，这时敌人才各就各位，把炮弹一发发打到自己的阵地上。早已埋伏好的我军官兵从雪地里一跃而出，向三八线实施突击。

　　战役结束后，三七六团九连被部队党委授予“中佳溪战斗英雄连”荣誉称号。

　　突破三八线这一仗，应该说是捅了敌人心脏一刀，迫使美国总统杜鲁门解除了一时耀武扬威的联合国军最高司令麦克阿瑟的职务。

　　那么，对手是如何评价我军这次战役的胜利呢？接替麦克阿瑟职务的李奇微在回忆录《朝鲜的战争》中记载：“在汉城北面几里的地方，我碰上了一批败兵，他们想拼命地向南逃到汉城去。他们把武器都丢掉了，我把吉普车横在路中央，想阻挡逃跑的人流，但这等于要拦住一次雪崩……”

　　故事二 最后三个人

　　1951年1月25日，美军反扑，妄图将我军推至三八线以北。于是，一场殊死的争夺战，在三七线宝龙里展开。

　　我一二六师的三七七团二连奉命坚守宝龙里阵地。美国号称有200多年建军历史的骑兵第一师，连续五天向二连阵地发动进攻。

　　五天的争夺战，敌军扔下200多具尸体，二连100多个战士也都牺牲在阵地上，仅剩下班长赵兴旺和战士尹荣华以及左臂负伤的弹药手陈国兴三个人。赵兴旺抱起一挺机枪跑到阵地左边封锁公路，尹荣华在右边打，陈国兴守住正面。4架敌机在阵地上盘旋投下了炸弹，紧接着又来了30多辆坦克，掩护100多个美国兵分两路冲了上来。

　　赵兴旺狠狠几梭子，把敌人压了下去。当打完子弹赵兴旺转身还想向陈国兴要时，发现他已经紧闭双眼倒在战壕里了。

　　时近中午，又飞来10架敌机，在阵地上投下许多汽油弹，整个山头着起了大火。几十个美国鬼子分两路向阵地爬了上来。等敌人一靠近，赵兴旺又是一排子弹，把敌人打下了山。右边尹荣华的手榴弹也响了起来。突然小尹中弹牺牲，右手还握着一颗手榴弹。

　　面对敌人一个营的兵力，赵兴旺在战壕里打起了游击战。打几枪，换个地方，一会儿在正面打，转眼又跑到侧面扔手榴弹，敌人也摸不清阵地上到底有多少人。

　　太阳落山了，这时后援部队赶了上来，赵兴旺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

　　1952年春天，赵兴旺被部队党委评为特等功臣，志愿军总部授予他二级战斗英雄称号。不久，他接到命令，到平壤受到金日成的亲切接见，并获朝鲜政府授予的三级国旗勋章。

　　1992年10月，时隔41年，李沛然回老部队时又见到了这位蒙古族老英雄，两人久别重逢，共同回忆了宝龙里战斗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