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春联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记得我上初二那年,年后开学,爹坚持送我上学,路上雪厚得埋住我的双脚。从村中穿行时,我总喜欢看各家各户门上的春联。我非常喜欢那些对仗工整,浓缩了人们良好愿望的春联。爹没有文化,听我对每一副春联品头论足,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我家的春联爹一直强调要自己写,而且还郑重其事。爹先是在院子里燃上一盆大火,再拉上一张方桌,备好笔墨后,从我家的那个总是上锁的抽屉里拿出那本发黄的、厚厚的手抄本春联集。一切安顿好后,爹就命令哥哥写。哥哥每次都非常听话地坐在方桌前,很认真地写,每写一个字爹就在对面拉,他两眼直勾勾地看哥哥笔起笔落,有时流了口水也不知。
等我上了高中,爹吩咐,这年的春联该由我来写。我说:“啥年代了,谁还写春联?买副春联多省事!”话一出口,爹瞪着我大发雷霆:“你知道我为啥让你们读书吗?我八个月时,你爷爷就死了,我和你奶奶孤儿寡母,日子多难,你知道不?村上有个读书人叫老千,过年我带着烟酒,在他家整整等了一天,他就是不肯给我写。我哭着回家,想自己写,可我能认几个字呀!”爹哽咽,我乖乖地坐在方桌前写了起来。
这件事情刺疼了爹的心,于是爹发誓,就是再难也要供我们兄妹上学。在爹的逼迫下,我先是不情愿地写了几年,后来我真正地理解了他,就像哥哥一样自愿地写,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我大学毕业结了婚。
我字迹拙劣,和书法家的字不能比,但我却成了爹的骄傲,因为我是村上第一个女大学生。每当听到邻居啧啧的赞叹,爹那布满沧桑的脸总洋溢着少有的富足感。
如今,春节饰品琳琅满目,随手买一个就是艺术品,我越来越没有勇气写了,年迈的爹也不再催我回家写。虽然市面上的春联使人眼花缭乱,可我总有一种淡淡的遗憾,看到千篇一律的印刷体,我不禁又怀念我读春联和写春联的那种场景。那时的春联大都是手写体,他们的字迹或优或拙,春联的内涵或浅或深,但总能触动我的灵魂,现在这种感觉似乎太少了。不过,偶尔在街上看到那些挥毫泼墨写春联人,我好生羡慕,便驻足欣赏,久久不忍离去。
又是一年春节近,我的视野里将又是一片火红,红红的春联带着温馨的祝福,将给更多人家带来吉祥和荣光,而春联情又开始在我心头蔓延,成了今生难解的春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