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我急慌慌地往家乡赶。当我再次看到爷爷时，白衫黑裤，他老人家已静静地躺在灵床上。按家乡的习俗，我点香磕头，跪在了爷爷的身边。

　　初中的最后一学期，我是在家乡大队办的“戴帽”中学读完的。在那个只有推荐才能进入高级中学的时代，像我这种户口不在家乡、父母又是黑七类的孩子，想上高中只能是梦里想想的事儿。爷爷却不然。他为孙子上学的事儿，跑公社，去大队，到处托人。已开学有半个月的时候，我终于跨进了学校的门槛。

　　当我拿着高考录取通知书回到家乡时，饭桌上的爷爷笑眯眯地不停用筷子给我夹菜……

　　回想起那年刚刚恢复高考，爷爷背着钱褡，从几十里外的家乡来学校，叮嘱我：“一辈人是一辈人的事，你老背着你爹妈的那些破事不中。”“真考不上，咱家也没人埋怨你。孩子，试试才敢说中不中！”

　　当我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酷似霜降后的菊花。那一夜，爷爷的话使我久久不能入睡。

　　最使我不能理解的是在家乡读高中的两年里，一个农村老人，能每月将30斤河南粮票和零零碎碎的五元钱，按时给我。

　　那年给爷爷过生日时，大姑说：“你上高中的那些钱，是你爷爷跑到十几里外的火车站，背煤炭卸车皮才给你挣回来的呀！”我无地自容。细细品味着平凡之中的爷爷，他的恩情何止伟大二字能够述说？

　　第一次拿到工资，我就跑到商店里买了一个助听器，顺带买了两瓶林河大曲。爷爷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

　　自从我成家以后，爷爷每次来总带一些玉米糁、红薯一类的土特产。“城里人，这东西是个稀罕。”爷爷总是放不下我。

　　收麦、打场，拉土、沤粪，一不小心，割草时又割伤了手指。“弄啥呢，慌慌张张的。”爷爷在那儿大声地呵斥我。

　　一激灵。唉，原来是个梦。

　　爷爷走啦。九十八岁的人，静静地躺在那儿，白衫黑裤。我俯下身子轻吻了一下爷爷的脸颊。

　　大门外的唢呐声，如泣如诉。伴着寒风，这悲怆的乡音震撼感人，直击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