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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不只是个节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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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年 8 月 8 日 星期    【打印】  
心香一瓣
立秋不只是个节气
□葛亚夫
  夜阑人静,月光给夜色镀层霜白,凉气丝丝,浸梦湿人。蚊虫都躲了起来,叠翅抱足而眠。这时,蟋蟀却振翅而歌,使惊醒的人辨不出是睡在《诗经》里,还是自家院子里。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时光没有感情和温度,自顾流逝着。我没曾想到,连房子都会老,尤其是那两间厢房,衰老得最快。如今,早不养牲畜了,厢房成了蟋蟀的家园。我跟父亲商量过,把它拆掉,这样院子也宽敞些。父亲不同意,姐姐出嫁,我在城里工作,家已够空旷了。父亲说,还是留着吧,秋凉时,蟋蟀也能住进来,避个寒,给我做个伴。

  我没和父亲争论,他是对的。时光没有感情和温度,但家有;房子会老,人也会老,但家不会老。我睡着父亲的疙瘩床,望一眼厢房,竟看见很多温馨的旧时光。或许,这才是父亲留它的真实理由吧?当梦想随儿女们远去,往事是他最后的温暖了。

  蟋蟀瞿瞿,时而很远,时而很近。父亲突然问,城里商品房有蟋蟀吗?我摇摇头。父亲吧嗒口烟,叹口气。我忽地很沮丧,养家糊口,这么温馨的词,于我却面目全非,变成“养房糊口”。房子不是家,我一直都误解了,并坚持误解着。父亲喃喃道,蟋蟀在堂,就立秋了。我“哦”一声,秋凉把我和父亲串在一起,在时光里打着寒颤。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立秋不只是一个节气,对父亲,它还包括岁月;对我,它还包括人生。在父亲抵达岁月的秋天时,我也遭遇了人生的秋。

  不知何时起,家里的农活,父亲开始依赖我,动辄就催我回家打理。父亲老了,对自己都不放心了。白天耙地时,父亲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用先立业再成家敷衍他。父亲望着庄稼,目光最后停留在爷爷的坟头上:再过两年,我就六十了,半截入土了,你也三十了,三十而立,我不知你要立哪门子业,但再大的业也大不过家业,成家,就是最大的立业。父亲顿了顿,望着我,接着说:我也希望百年后,能有孙子给我烧张纸。

  我怔住,一辈子只会料理庄稼的父亲,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出逃了一圈,我只不过是一株逃跑的庄稼,终要回来,因为我依然是父亲的儿子。我强忍住泪水,像一株高粱,站在父亲面前。立秋了,庄稼很快就要成熟,只有我两手空空,成为父亲岁月里最干瘪的部分。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蟋蟀还在叫,父亲已经睡着了。一起睡着的,还有厢房里那些农具,枕着时光的灰尘。父亲的时代,和那些农具一起,如今都已成为过去。他们劳作一生,活得太辛苦,也该休息了。我给父亲盖上被,担心秋凉冻着他的梦。

  父亲安详睡着,满脸的沟壑,不知埋藏多少肥沃的时光。虫鸣,立秋,岁暮。父亲站着是一身秋天,睡着是一身秋色。父亲也是儿子的庄稼,不管愿不愿意,最终,我都会以自己的方式,把他收割,并把那些爱和往事、血脉和传承,颗粒归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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