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有一首乡韵浓浓、伴我成长的歌谣,依依徘徊在故乡上空,那便是炊烟。
炊烟来自哪里?来自灶台。说到灶台,现在的孩子们可能会觉得陌生,灶台是什么?半个世纪前,灶台是乡下家家户户必备的做饭工具。炊烟消散在何处?我只知道风把它们带到了天上,那烟一样悠然舒卷的云,是人间万家炊烟的归宿?还是天上仙人的炊烟?
那时的乡下,烧煤是件奢侈事儿,乡里人做饭的主要燃料只能是柴草。在林木稀少的平原地带,人们获得柴草也并不容易。(当年,家无隔夜之粮的百里奚要到秦国建功立业,老妻遍寻柴草不得,只好劈了门闩炖了家里唯一一只鸡。)男女相亲时,有心人从对方门前或院内柴草垛的大小和齐整与否上,就能看出这户人家是否勤俭,是否会过日子。
孩提时,每到放学,我们就结伴到野外打猪草、挖野菜、捡柴火,只要一抬头看见夕阳西下,村庄上空炊烟升起,就知道母亲在招手喊我们回家吃饭啦。炊烟里,有饭菜的香味,炊烟里,有母亲的呼唤。
饭做好后,灶中火炭尚未全熄,我们会取一块红薯埋进去。一顿饭吃完,就会有烤红薯那或浓香或焦煳的味道弥漫开来。饭后,父亲总是夹一块火炭点燃烟斗,坐靠在土墙根的石头上吞云吐雾,多少过往岁月里的往事,成了不绝如缕的袅袅香烟。
后来,三十里开外的万安山开挖了煤矿,乡下人大都垒起新式灶台,先用散煤,后改用煤球,那携裹着饭香的袅袅炊烟,那被烟火熏得黢黑的土墙,被岁月之风吹得没了影子。只有野烟依旧潇洒在山林旷野上空,抒写着乡村特有的田园诗意。
云淡风轻的秋天,山野河畔、田间地头,常有野烟如衣袂飘飘的仙女,变幻着曼妙的舞姿随风斜升入云,也许是贪玩的牧童点燃了一片荒草,也许是劳作的乡亲燃起了庄稼根茎和杂草。缥缈的烟,让远山近树,旷野阡陌,长空雁鸣浸染其中,俨然一幅“隐隐飞桥隔野烟”般的中国画。
炊烟,是温馨的,挟带着清苦岁月里的乡韵亲情。父亲的辛劳在里面,母亲的慈爱在里面,童年的记忆在里面。野烟,是诗意的,旷野长天,几处云烟缭绕,随风而飘,随风而逝,点缀了秋野的空旷,涂抹出自然之美、悠然之趣。炊烟,是一曲田园诗般深情的老歌。野烟,是一幅悠远淡雅的山水画卷。
烟,从化学成分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它曾经承载着人类的文明。最初的一缕炊烟,让人类开始走出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现在,工业烟囱里的滚滚浓烟让我们困惑无奈,战火硝烟尤让人纠结心悸。只有炊烟,能带给我“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怀念和感动。只有野烟,能带给我诗意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