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福字
“迎福”那些事儿
□朱小猪
母亲在电话里询问我到家的时间,我才恍然想起,新年的脚步近了。回忆的匣子一打开,便有若干趣事涌上来,最多的是关于贴“福”字和春联。
贴春联时,父亲总是显得庄重严肃,我和弟弟则高兴地跟在后面。父亲给我们解释:横批要裁得宽宽的,寓意生活的路越走越宽广;上、下联则相对要窄些,因为农村的门两边很窄,这样贴上去不容易掉。我和弟弟都还小,常常把上、下联贴反了,父亲不但不恼,还高兴地说:“反了好,反了好,穷日子是该‘翻’(反)过来了。”
那些眼花缭乱的“福”字更是让我挠头,一般每家大门上的“福”字都是最大的,贴在正中央,两边是对联,上面是横批和飘扬的五彩挂钱。最惊奇的是,家家户户几乎都贴了很多个“福”字,这些“福”字还是倒过来贴的。过年的日子,每家都要讨个口彩,这样贴是说“福到了”。我们家的“福”字却大多是正着贴,只是在水缸、粮囤、自行车上倒着贴几个小的“福”字。父亲自有一套说法:“大门和堂屋的正门口都是堂堂正正的,开门“迎福”要庄重、恭敬一些。那些小的地方倒着贴,也是有寓意:小“福”不到,大“福”不来嘛!”
四年级的时候,我因为习俗要“躲春”,住在舅舅家过年,可以和他们一起贴春联。贴完之后,表弟愣愣地说了一句:“爸,福倒头了!”舅舅听了一把拉过他,打了几下,说到:“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样舅舅还不放心,又把邻居的孩子都叫过来,还说上课时要给学生们普及一下,然后又谆谆告诫大家,到别人家串门时可不能乱说话,这是要惹人恼的。
因为这个习俗,名字吉利的人在过年时会受到更多优待,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就因此很受大家羡慕。他叫朱孟富,他的弟弟叫朱孟贵,大家都喊他们“大富大贵”,过年时总有人说:“大富大贵啊,来我们家玩啊,我们家有面包啊。”还有人说:“你们俩不是喜欢吃柿饼,来我们家吧!”他们跟着进门的时候,领头的人常常会大声喊:“大富大贵到家了!”
大年夜
寓教于“食”年夜饭
□范方启
临近过年,我不由地想起我们家寓意无穷的大年夜。
平常的日子里,母亲一贯不太喜欢多言语,总是默默地忙这忙那。一到过年,母亲像换了一个人。“开饭了,开饭了,孩子们,请出猪牛羊,一家喜洋洋。”母亲说。于是,我们就照母亲的吩咐,先端上猪肉、牛肉、羊肉,忙乎好一阵子,菜就陆续上齐了。对着一桌子的美味,我们这些孩子哪有不馋的,纷纷拿起筷子,准备美美地饱食一顿。“等等,你们的父亲还没有来,等他坐这儿了,才算正式过年。”母亲说。
父亲终于坐在位子上,我吵着要为父亲倒酒。“你这孩子,不是倒酒,是斟酒,对大人要有礼貌。”母亲说。不就是倒酒吗?还绕那么多的口舌干嘛?
这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在母亲的引领下,要吃的第一道菜是圆子。母亲问为什么要先吃圆子,比我小两岁的弟弟说,是不是团团圆圆的意思?母亲笑了,说对了一半,还有大发财源的意思。
接下来是吃鸡,这回我抢着说,吃鸡肯定是永远有好东西吃。母亲摇头,吃鸡就是要你们见机行事,你们兄弟多,将来可一定要互相“见机”(我后来才知,在家乡这“见机”还有“互谅互让”的意思),家和才会万事兴。我的天啊,这吃的学问还真不少。
在母亲的口中,每一道菜都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吃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吃面条是长长久久的意思。我说,吃豆腐总没其他意思吧?怎么没有?母亲指着豆腐中的几片青菜叶,不等她说出来,我和弟弟异口同声:“一个青,一个白,清清白白做人。”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点头。
“妈,你咋啥都知道呀?”一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弟弟又使上了他的缠劲。其实不用问,我们都知道,母亲出生于书香门第,在邻里间一直有不错的口碑。像过年这样特别的场合,她是不会放过教我们做人的机会的。
我们家的大年夜很特别,母亲的保留节目一直延续至今,教育了我们这一代还不够,还不忘教育我们的下一代。
喜团圆
“全家福”里品幸福
□吕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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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年到,喜庆饰品走俏。 寇博
摄 |
童年时,每年春节,我们一家人都要到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洗出后放在家里的相框里面。长大后我和姐姐到外地求学工作,平时少有时间回家,只有在过年时回来陪陪父母。那时还没有数码相机,到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成为每年春节的一个惯例。每次回家时,我和姐姐都会站在相框前看一看那一张张全家福。每个人都笑得那样开心幸福。照片中我们一年年长大,而父母脸上的皱纹如水波一样舒展开来,鬓角上也生出了丝丝白发。全家福上印下了时间的痕迹,在新年里留下了别具意味的回忆。
后来,姐姐成家,新年的全家福少了姐姐的身影,一下子显得空落不少。姐姐结婚的第一个春节,母亲拿着全家福略有伤感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姐姐不是咱家人了!”随后母亲又灿然一笑:“等你结婚了,咱家不又添丁增口了吗?”母亲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催促我快些成家。
三年前我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进腊月就开始买年货。我和妻子回家后,母亲就张罗着照全家福。家里有数码相机,想怎么照就怎么照。我们照了好多张,每一张父母都笑得那样灿烂而甜蜜。
今年春节,家里双喜临门,我刚刚出生的女儿让家里热闹不少,另外远在省城的姐姐一家也回来过年。父母高兴得很,母亲在电话里说:“都买身新衣服,回来多拍几张全家福!”语气掩饰不住激动。没有什么比家人美满团圆更让他们高兴的了。
姐姐一家人回来后,家里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充满了快乐祥和。母亲收拾了一下沙发说:“拿出相机,把邻居叫来,给咱们照张全家福!”一家人笑呵呵地坐在父母身边,妻子抱着不到一周岁的女儿,外甥坐在姐姐怀里,我们喊了一声“茄子”,一家人幸福的笑容定格在相机里。
母亲说:“到照相馆多洗几张,你们不在家时,想你们时就看看全家福。”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陪在父母身边,我能想象到母亲捧着全家福时思念的眼神。我下定决心,再忙再累也要常回家陪陪父母。
一张全家福,幸福团圆年。
亲情暖
接父亲回家过年
□魏杭州
每到春节,我就想起那年接父亲回家过年的情景。
父亲在离家六百里的省城工作,每年都在过年前回家。那一年,由于父亲的工作繁忙,他一年没有回家了。我们弟兄们常常站在村口张望,盼望父亲突然出现在面前,手中变魔术般捧着糖果、饼干、甜得像蜜一样的柿饼……
那天,听母亲说,父亲就要从省城回家了,我们立即欢呼雀跃起来。第二天鸡还未叫,大哥就悄悄地喊我起床,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下来,完全没有像平时那样赖床。我俩背着母亲偷偷溜出家门,心里又期盼又兴奋。出了村口,天才微亮,北风刮得很大,刺骨的很,冻得我手脚像硬邦邦的石头。大哥的脸也冻得青紫,他却把我的手揣进他的衣袖里,对我大声说:“冷,我们不怕,跟着我跑,跑得越快越不冷!”我们奔跑着高喊着:“一不怕苦,二不怕冷,一定要把父亲接回家!”我们慢慢出汗了,那风好像也不冷了,感觉父亲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走了多远,我们终于到了镇上,红彤彤的太阳已经高挂在树枝上,大街上开始有卖早点的小摊。我看到一家卖油条的摊子,拉着大哥的手,一步也不想往前走。我知道大哥身上肯定也没有一分钱,但仍然眼巴巴地望着他。大哥一脸无奈地走到油条摊前,不知对卖油条的叔叔说了什么,那叔叔竟然给了我们两根油条。大哥只掰了一点儿吃,其他的全都给了我。
镇上离县城还有很远的路,我真是一点儿也走不动了,但大哥见父亲的决心很大,他就背着我往前走,累了就歇会儿。就这样,十岁的大哥背着六岁的我,在寒风中艰难行走,大哥的鞋磨破了,脚也起血泡了,但他一直坚持着,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我们才到车站。
我们等啊等,看到一个提着很大的旅行包的熟悉身影从车站里出来了——那是父亲!我们欢呼着一下子扑到父亲身上,父亲惊异地看着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我们,他把我们抱起来,心疼得在我们脸上亲了又亲。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把一路上的委屈全对父亲说了。父亲的眼睛红红的,马上领我们到饭店,要了两大盘饺子。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他笑了。
父亲退休后,回到了家,可我们却从老家一个个到了外面,在不同的城市工作。我们明白,父亲和我们童年时代的心情是一样的,老早就盼着我们回家过年。我们给父亲打电话,向他汇报,坐什么车次,几号回家,父亲总是说“好,好,路上注意安全,我会在村口接你们”。
听着父亲的声音,我恨不得一步跨回家里。
享美食
一家共享“饺子王”
□朱国勇
从我记事起,每年春节不管家里的生意有多忙,爸爸总会带着我回到几十公里外的爷爷奶奶家,过一个欢快的年。
除夕之夜,奶奶照例要做“饺子王”,她总是眯着眼睛笑呵呵地发起面团,细心揉搓,然后摊成薄薄的一片。那神情专注而慈祥,就像在照顾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一会儿时间,一张硕大的饺子皮就做成了,像蒲扇一样,很是壮观。再用秤称出六两九钱猪肉,剁碎做馅,掺上香芹、大葱、茶干、雪里蕻、莲子等九样东西,洒上精盐、酱油轻轻搅拌。最后把馅放进饺子皮里,细心地捏合饺子边,一个巨大的“饺子王”就做成了。放进蒸笼里,灶下架起柴火,一个小时不到,就熟透了。再放进滚沸的香油锅里炸一下,结一层金黄的面子,“饺子王”就大功告成了,老远就透着诱人的香气。
我们几个孩子早就围在灶旁,但是暂时还不能吃,要等爷爷分了之后,才能吃。
开始分了,爷爷捧着南瓜似的这个“饺子王”,按照年龄大小依次给六个子女每人分一大块。“吃吧,咱一家子共同吃了这大家伙!”我们几个孩子就一声欢呼,从各自的父母那里夺过饺子大吃起来。
“饺子王”虽然大,但是经不住七八个孩子一阵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没了。我们一边抹着嘴角的油,一边缠着奶奶:“奶奶,明年做个更大的。”奶奶总是慈祥地答道:“好、好!”
十多年来,每年的春节都是这么度过的。前些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但是一大家子分食一个“饺子王”的习惯一直没变。
年年春节,岁岁祥和。一大家子人分食一个“饺子王”的情景,已成了我生命中一道最温馨的记忆。那肥肥的南瓜似的“饺子王”,分明氤氲着一份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
忆乡音
常忆儿时大年戏
□何礼仁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那时物资比较匮乏,乡亲们的娱乐活动也不多,最让我盼望的事就是过年,因为逢年可以看年戏。
村里年戏有一个传统仪式叫“破台”,演员打一阵锣鼓,放一阵爆竹,表示今年将要大吉大利。开场戏通常是哑剧《跳加官》,由一位演员扮“天官赐福”的天官,手中拿着可以上下翻动的条幅,上面书写着各种吉祥喜庆的词语,如“恭贺新禧”、“大吉大利”、“恭喜发财”等。他在舞台上上蹿下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也勾起了人们的戏瘾。
一阵锵咚锵、锵咚锵的锣鼓加梆子声后,主角们从后台出来,一个个精彩亮相,正戏才开始。农村唱戏的演员都不是科班出身,他们是地道的农民,过年过节才搭成戏班子。
唱戏时由戏龄长的人站在旁边指点,有时几个登台的演员也互相提醒,即使这样走乱套路、忘了唱词也是很正常的事。唱错了就唱错了,观众也不会喝倒彩,演员还是继续演。记得有一次唱《铡美案》,扮包公的人唱着唱着就把唱词忘了,他来回走了几个步子,还是没有想起来,只好即兴唱到:“我老包得了健忘症,无奈想不起该唱啥——哇呀呀呀呀!”台下人都笑了起来,说今年包公变成了猛张飞。
故乡的年戏热闹而朴实。我的三舅是个戏迷,他不管在田间劳作还是在山上放牛,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每年唱年戏他都非常投入,称得上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名角儿”。在儿时的农村,戏已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如《狸猫换太子》、《击鼓骂曹》、《玉堂春》、《野猪林》等戏曲情节,时至今日我还记忆犹新。
如今人们过年已习惯了看贺岁片、玩网游,有的乡亲还出门旅游。我真想回到儿时,再看一场人山人海的年戏。
本版剪纸作者:千年纸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