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也许今生我只去一次,许多年以后当我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翻那些老照片时,我想我的手指会长久地停留在那一片红、一片乱、一片笑之上。那从老照片里飞出的蜂、散出的蝶让眼前的时光也倏然一亮,我想我会由衷地说:“那一年的花开得多么好啊!”
不是毫无目的去,也不是碰巧去,是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要去。
哦!洛阳的牡丹,在皇城根下,在洛水河畔,红了很多年。没有赶得上魏晋,没有赶得上唐宋,我来晚了很多年。
神州牡丹园,花如海人如潮。室内看花,我赏的是惊艳,观的是诧异。不知她们是哪路仙子,因何事聚在这里,她们在这个美丽的四月全都聚齐了。一千多个品种、一千多个名字,我先看名单,然后与她们一一对视,每一次对视之后,竟都有心跳的感觉。
室内看点,室外赏面。室外有200多亩牡丹,够风光吧!刘禹锡说:“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白居易赞:“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岂止一城之人,我这个城外人也狂了。
谷子成熟了,要把谷子翻翻晒晒;颜色长饱了、长满了,要把颜色也摊开。这片铺粉缎,那片晒红云,这边倾一地的黄,那边泻一城的绿,这边是熟透的紫,那边沉淀成厚厚的墨。风来了,她们混了、杂了、乱了,正眼花的瞬间,她们摇摇头,又回到最初的独立,仿佛刚才只是我心动。
在一大片“迎日红”旁,我忽然有了想和花说说话的感觉。在这个漫无边际的四月,在遥远的故都,我的心猛地一颤。这片花不仅染亮了一方土地,也染亮了一个女子的心啊!你看,这朵赏心,那朵悦目,这朵可以催眠,那朵可以消愁。我忽然想起古代帝王,骄奢淫逸佳丽三千,此刻面对如花笑靥,你若问我喜欢哪一朵,我恐怕无法回答。如果你一定要问,我只能很尴尬地说:“都爱都爱!”我现在只想多多益善,哪里肯把眼珠子盯在一朵上呢?是怨上天把她们生得太好了,还是怨我太贪心呢?
说几个和牡丹有缘的男人。宋单父,唐朝人,被皇上召至骊山,专植牡丹,世人皆称其“花师”,我看他是花痴。欧阳修著《洛阳牡丹记》,周师厚著《洛阳花木记》、《洛阳牡丹记》,陆游写《天彭牡丹谱》,刘禹锡写《赏牡丹》。这几个惜花、拜花的男人,一不小心让洛阳牡丹名满天下。
说几个和牡丹有缘的女人。武则天酒酣赋诗:“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第二天,除了牡丹外,百花盛开,武则天盛怒之下,将牡丹贬出长安。谁知那花到了洛阳如寻到归宿一般,日渐繁盛,说起来武则天才是洛阳应该供奉的花神。要用牡丹比美人,倾国倾城,非玉环莫属。而今早让我怦然心动的,是牡丹园里的讲解员,她们身穿唐装,头戴花冠,体态丰腴,穿梭花间,让我误以为大唐再现。
让我遗憾的是,还有很多花没开,想是不愿让我看到全部。比如等一个人的一句话,那人就是迟迟不启唇,于是那个等待的人只有寝食难安了。
有时来了一场雨,我在想那几朵开了没有?那几朵谢了没有?一想到她们在我视线之外开着谢着,心中就莫名地叹。花是人多好,可以发个飞信去问问,可是花若是人,乱箭纷飞般回了我那么多短信,我岂不是寝食难安了?这样想想,我不禁笑了又笑。
值得安慰的是,唯时光流去,走过的人也匆匆,她们,却还红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