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里藏有童年的记忆,槐花开出了山野的静谧,槐花收藏着最后的春色,反正,我想去看槐花了。
山下的槐花落尽了,我们相约到响水河。
平原地带的槐花总零星在沟沿村头,只有响水河的槐花漫山遍野,花开如云。
响水河蜿蜒在万安山的褶皱中。万安山在洛阳东南,和嵩山峰峦相连,是秦岭的余脉。
一道山谷曲径通幽不知深浅,一条小溪淙淙而鸣不知其源。我不由浮想,逆流而上,是否能寻出一个桃花源?响水河流水叮咚,这大约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吧。但我感觉它叫响水溪更贴切些,因为那河实在太小了。但小有小的曼妙,一路伴你而行,没有滔滔的喧嚣,没有如雷的轰鸣,汩汩的水声若断若续,和着清脆的鸟鸣,似一曲舒缓的背景音乐。
两岸满目苍翠,以槐树居多。五月初,平原地带的槐花已纷纷凋零,洛阳城的锦绣牡丹也大都绿肥红瘦风韵不再,而这里,无边的槐花却繁盛如云,洁白似雪,成群的蜜蜂来赴这场与槐花的约会。一树树槐花,欣然开出飞翔的姿态,把一年的思念酿成槐蜜,回馈蜂蝶优雅的亲吻和缠绵的耳语。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洛阳的牡丹开在游人如织的红尘中,而响水河的槐花,恬淡、娴静、慵懒、悠闲,自家女儿般让你惬意怜爱,陶然而醉,心静如水。
河谷很静。溪水在乱石间不停地变幻着流动的身姿,水草无声摇曳,螃蟹静静游弋。林间小径,偶有松鼠一闪而过,追着你温软细语的是那几只多情的蜜蜂。草木森森的崖壁,不时有山鸡嘹亮的鸣叫在烟云间回荡,恍然一种“人家在何处?云外一声鸡”的诗情禅意,喧闹的只有我们开心的说笑,恣意的只是阵阵袭来的槐花香。
一路流水淙淙,一路槐花似雪,一路香气扑鼻,响水河就这么小桥流水小鸟依人地流着,偶尔也乱石穿空地豪放一次。距山顶不远处有一块巨石,刀砍剑劈般开裂,仅容一人的一线天里寒气逼人。石上“山崩石裂”四个字让我们遐思,响水河谷是怎么形成的?是地壳变动石破天惊的杰作,还是经流水精雕细刻的产物?
再往上走,居然是一道绝壁飞瀑,水量不大,但飘逸、秀美,是响水河这首“小诗”中最出彩的佳句吧。
我们迂回攀到上面,却发现山顶不是水穷处,响水河的源头不知隐在哪片乱石杂树中。山顶也不是我想象的孤峰插云,而是一片天苍野茫的开阔山野,但我仍然有一种“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迈,真想伸开双臂,仰天长啸。
还真的听到一声长啸,浑厚悠长,那是哞哞牛声,我大为惊奇,这么高的山,牛是怎么上来的?循声而望,漫山遍野的槐树林中,几只牛在悠闲地吃草,却不见牧人何处。平日腻烦了刺耳的车笛声,此时,在山野,在林间,哞哞牛声和先前山鸡的啼叫好似一首“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的田园牧歌。
就这样,你的心事被槐香融化了,你的烦恼被流水冲走了,往日浮躁的心被满眼的野趣抚慰得如响水河般澄澈明净,你真想在此结庐而居,一醉经年。遗憾的是,我们只是匆匆过客——你可以让响水河流在你心上,你可以让槐花香飘在你梦中,你却无法朝朝暮暮。我们终将带着依依眷恋,重回凡尘。
归途中蓦然发现,花开正盛,满树蜂飞,却偶有白色的花瓣恋恋飘落,我知道,那是响水河和我们惜别的眼泪。
挥挥手,我们和槐花及仅存的春色作别。山下,夏日的潮水已悄然淹没了平原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