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在洛阳城南,伊河恰似纤柔清秀的佳人,它的芳名让我想起了《诗经》中引人思慕的伊人,觉得唤它“伊水”更美。
蓦然回首,是一段我与伊水的旷世情缘。
在夹河滩上,沿伊水而下,依次为佃庄、翟镇、岳滩三镇。过了岳滩,便是伊水和洛水的初见之地,之后它们就携手融入了黄河。我的家乡是岳滩最小的一个村落,和伊水仅一堤之隔,堤南是水,堤北是家。
我是伴着伊水长大的,少时的我和伊水也如“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般两小无猜。
伊水河畔蓝天碧水,风景秀美,比曹子建笔下的洛川要更美一些。
草长莺飞时,伊水滩上,芳草发芽,柳吐金线。我携了小铲、竹篮去挖遍地的茅芽根,须根甘甜爽口;之后便是拔茅芽尖儿,放纸鸢,骑在柳树上做柳笛……这一切是伊水在春天对我的馈赠。
一不小心,时节便跌入夏的怀抱。清可见底的伊水中,散布着颀长高挑的香蒲、千丝万缕的水草、亭亭玉立的睡莲、繁若星辰的鱼虾蟹贝及光腚戏水的顽童。
乌飞兔走,在伊水里玩大的我上高中了。我就读的学校隐在翟镇的一个村庄之中,向南翻过堤就是伊水了。高中的学习生活紧张而充实,下午放学到晚课前的一段时间是自由的,我会到伊水边上散步,放松心情。
在水边,我发现了两块鹅卵石,我把这两块洁白圆润的鹅卵石当成压书的镇尺。
鹅卵石在这段伊水边不多见,我到伊水南岸的李村工作后,知道了一个典故。李村和佃庄隔水相望,李村的伊水边有个村子,说来也巧,伊水流过这个村子,再往下游,水里便没有了石头。石头没了就是“罢”了,这个村子因此叫“石罢”。伊水的水流如一层层精细的筛子,沙粒越往下游筛得越细,我家乡的沙子算得上沙面面儿了。
我和这两块鹅卵石一伴就是五年。像披发行吟的屈子,失魂落魄时,我总到伊水边上痛哭一阵。开阔无垠的滩野、宁静曲折的逝水总会带走我的苦闷,还我从头再来的勇气。
到学校领取大学通知书的那个上午,我特意将两块满是汗渍的鹅卵石送还了伊水。
冥冥之中,我和伊水是不离不弃的。
我曾游览过龙门,香山、龙门二山对峙,伊水中流,遥望如一道门阙,伊阙因此得名。溯伊水而上,我领略了陆浑的浩荡,玩味了伊河漂流,欣赏了栾川的秀美。栾川古为鸾川,因鸾鸟栖息而得名,鸾鸟嬉戏的鸾水就是伊水,而伊水就出生在栾川的陶湾镇。
从单位回家时,我要跨过伊水,新民、石罢都有桥,走207国道的伊河大桥是路程最短的。这座桥是在我上小学时修成的,桥建成后,家乡伊水的渡船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那是只由两位老人撑篙的渡船,老人在岸上做饭,在船舱里休息,船舱就是家。
2012年春节那天,吃过午饭,我提议到伊水滩里走走,母亲就率领全家人去了。10岁的外甥和刚上小学的女儿特兴奋,无拘无束满滩乱跑,曾经年少的我现在做了父亲了。村里老人传说中舟楫相依、浆筏交织的伊水,曾经航运繁盛的伊水,名噪一时的太仓渡口,冬天会封冻的伊水,已消逝在时代变迁里,而今的伊水帘卷西风,瘦比黄花。
我对伊水是爱恨交织的。
那是1982年,我4岁,伊水一怒之下,给夹河滩来了个水漫金山。当洪水退去,姐姐和刚刚记事的我看到被水浸塌的房屋,放声痛哭起来。那次家里唯一保存完好的是一个盛油的瓷罐。
我上高中时,父母承包了一块临堤的洼地,经过除草、修整、播种、施肥,眼看秋天就有一个好收成。伊水再次释放了激情,又涨水了,水虽没有漫过堤坝,可洼地里那口废弃多年的枯井因和伊水相通,成了喷泉。水一涌而出,毁了地里全部的庄稼。
前几年,村里几乎所有的压水井都压不出水了,人们知道那是伊水断流的缘故。村里钻了眼深水井,家家通了自来水,饮上了无污染的水。
伊水呀!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怀念你的样样好!
我生在伊水北岸,长于伊水之畔,而今工作、生活在伊水南岸的李村。李村划入了伊滨区,我也随着伊滨区成了洛阳市区人。
仿佛一夜间,伊水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初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伊滨公园里,水坝蓄满了水,有高峡出平湖之感,水面上吹来了鱼草的芳香,白鹭翔集在湖间的小岛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和伊水的情缘仿佛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