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奶奶已离去20多年了。每每想起奶奶，除了怀念外，随之而来的还有内心深处隐隐的痛。

　　我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那时，物资匮乏，我因严重缺乏营养而生命垂危。奶奶口俭肚省，用玉米面熬成糊糊汤使我熬过灾难。我懂事后，奶奶常说：“那时，人家都说你活不成，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该上学了，由于贪玩，我死活不想进校门。奶奶把我叫到跟前，嘴里念念有词：“少小读书不用心，不知书中有黄金。早知书中黄金贵，夜点明灯下苦心。”然后，奶奶又说，不上学以后就是“睁眼瞎”，只有读书识字了，才能成为“有用人”。经奶奶开导，我心动了，随她去学校报了名。时隔多年后，我总在想：虽说奶奶不识字，却领我迈进了探求知识奥秘的大门。从某种意义上说，奶奶是我人生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后来，我考上大学，要离家远走了。奶奶眼里含着泪，笑着直说家里总算出了个“秀才”。

　　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返家那天，我在读大学的那个城市的一家大商场里来回转悠着，想给奶奶买点礼物，无奈囊中羞涩，只给奶奶选了一根手杖。这手杖后来一直伴随着奶奶走到人生尽头。

　　参加工作后，我每月工资28元，后来变成了持续多年的41元，我始终未能摆脱经济上的窘迫。偶尔回老家一趟，我也只能给奶奶带回一些糖果、点心。奶奶已很满足，总是劝我“省着点儿”、“莫破费”。那时我尚未成家，奶奶年事已高，行走不便，始终没有到城里“享几天福”。

　　20世纪90年代的一天，奶奶在父亲的陪伴下突然来到县城，告诉我“身上不得劲儿”。我带她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她食管上有毛病，已到中晚期。当时我正忙于工作，想着奶奶有家里人照料，也就放心了。正当我思谋着“这一阵忙完了，再给奶奶买点药送回去”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奶奶病危，速回”的口信。待我赶回老家，站在奶奶床前时，她已永远闭上了眼睛。

　　家人告诉我，奶奶在最后时刻，每每从昏迷中醒来，总是轻轻唤着我的名字。看着奶奶离去时的面容，我似乎听见她用微弱的声音，充满爱意地唤着我的小名，我不禁泪流满面。

　　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我完全有能力为奶奶做得更多更好了，然而老人早已驾鹤西去。每当置身于流光溢彩的繁华都市之夜时，我眼前总浮现出当年农家那微弱的煤油灯光，内心深处也升腾起对奶奶的怀念和再也无法偿还亲情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