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县城西南,宜赵公路如蛇蜿蜒,爬过山坡,向赵堡方向游去了。有人说,这山形俨如一只振翅的凤凰,希冀着扶摇九天。宜赵公路就从“凤凰”的脊背上过去。
这山坡的半腰上有个小小村落,叫马庄。从村名推断,马姓人应该是这个村子最古老的主流移民,只不过后来被悠悠岁月湮没,马姓人丁渐稀,陈、李、王姓后来居上。马庄散布在西山脚下,向阳。学校坐落于东山脚下,与马庄相望。
培优学校伏在“凤凰”宽阔的脊背上。假期里它默默无言,仿佛一觉好睡,安然入梦。可一到开学时,学子琅琅的书声就惊醒了它的酣梦。它睡眼惺忪,想要恼怒,可很快被这迷人的声音吸引。于是,它也活跃起来,挥动房顶上五颜六色的旗子表达欢乐。
在校园里关久了,总想溜一眼风景,正好上午三四节没课,我随手拿了本书步出校门,去爬爬山吧!十月的山坡,天高云淡,秋意阑珊,该是别有意味的。
太阳像一枚新鲜的蛋黄,放射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山路并不陡峭,半山腰上尽是农人开辟的梯田。核桃早已落果,只余下寂寞的叶子。柿子树上挂满“红灯笼”,它们和山坡上一簇簇淡蓝、微黄的野菊花,构成了这山野之秋最媚人的部分。
我在西山半腰上远望东山,红、黄、绿三色主宰了整个山坡,这让满山的景致既错落有致又渲染得体。这是一幅气势磅礴、浑然天成的画卷,这样的大手笔,也只有大自然他老人家才能够使出吧。
本来,我就没有抱着“一览众山小”的目的,所以也不去做那征服峰巅的好汉,何如到那柿树底下歇歇脚,沐浴一下阳光。
我坐下来准备看几页书,却发现有位老人正在整地。老人已逾花甲,身子骨却颇硬朗,挥舞着䦆(jué)头,像个执着的愚公,似乎想要把这山刨平似的。
“老爷子,歇会吧。”我给老人打招呼。
“咋不中,准备歇呢。”老人呵呵笑着,透着山里人的质朴。
我和老人攀谈起来,才知道原来他是一位退休教师,今年已经74岁了,孩子们都在城里,他和老伴却在这山上。
“不是孩子嫌弃,不养活我,是我住不惯城里呢。”老人解释说,“山沟里空气好,水质优。城里太嘈杂,不好。”
元人魏初在《人月圆·为细君寿》写:“但教康健,心头过得,莫论无钱。从今只望,儿婚女嫁,鸡犬山田。”人生在世,活一个心安,活一个充实,这就了然无愧了。老人一席话,让我更加心怀恬淡,廓然无累。
可以想见,晚年的我会和老人一样收拾篱笆菜园,侍弄花圃庄稼,闲时煮一壶清茶,邀几位老友相叙,或者戴上老花镜读几页书,写一些惬意的文字,再或者含饴弄孙,安享天伦,岂不是无有近黄昏的喟叹,只有笑夕阳的悠然。
老人说了很多,说他年轻时的奋斗;说这所学校、这个村庄的逸闻;说人老了,本能地回避喧嚣;说再贫瘠的土地也能养育人,何况是哺育了自己一辈子的故乡。
“可惜,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城里买房,这是一个正在消失的村庄啊……”老人不无感慨地说。
“每一代人都会有不同的追求,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乡。年轻人正在建造他们下一代的故乡呢。”我说。
我和老人相谈甚欢,时光从我们身边溜走。眼看着该放学吃饭了,我就辞别老人回去。山脚下有人家业已升起袅袅的炊烟,这是我今天看到的最古老,也是最灵动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