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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必须由“意指”走向“意味”，这与现代西方美学家所说的“有意味的形式”有点关系。既是“意味”又是“形式”，才能构成完整的审美。这种完整，只有后来的《诗经》才能充分满足。《诗经》产生的时间，离现在二千六百年到三千年。

    然而，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商代的甲骨文和金文虽然在文句上还没有构成“文脉之始”，但在书法上却已构成了。如果我们把“文脉”扩大到书法，那么，它就以“形式领先”的方式开始于商代，比《诗经》早，却又有所交错。正因为此，我很喜欢去河南安阳，长久地看着甲骨文和青铜器发呆。甲骨文多半被解读了，但我总觉得那里还埋藏着孕育中国文脉的神秘因子。一个横贯几千年的文化行程将要在那里启航，而直到今天，那个老码头还是平静得寂然无声。

    终于听到声音了，那是《诗经》。

    《诗经》使中国文学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稻麦香和虫鸟声。这种香气和声音，将散布久远，至今还闻到、听到。

    十余年前在巴格达的巴比伦遗址，我读到了从楔形文字破译的古代诗歌。那些诗歌是悲哀的、慌张的、绝望的，好像强敌刚刚离去，很快就会回来。因此，歌唱者只能抬头盼望神祇，苦苦哀求。这种神情，与那片土地有关。血腥的侵略一次次横扫，人们除了奔逃还是奔逃，因此诗句中有一些生命边缘的吟咏，弥足珍贵。但是，那些吟咏过于匆忙和粗糙，尚未进入成熟的文学形态，又因为楔形文字很早中断，没有构成下传之脉。

    同样古老的埃及文明，至今没见过古代留下的诗歌和其他文学样式。卢克索太阳神庙大柱上的象形文字，已有部分被破译，却并无文学意义。过于封闭、过于保守的一个个王朝，曾经留下了帝脉，而不是文脉。即便有气脉，也不是诗脉。

    印度在古代是有灿烂的文学、诗歌、梵剧、理论的，但大多是围绕“大梵天”的超验世界。同样是农耕文明，却缺少土地的气息和世俗的表情。

    《诗经》的吟唱者们当然不知道有这种对比，但我们一对比，它也就找到了自己。其实，它找到的也是后代的中国。

    《诗经》中，有祭祀，有抱怨，有牢骚，但最主要、最拿手的，是在世俗生活中抒情。其中抒得最出色的，是爱情。这种爱情那么“无邪”，既大胆又羞怯，既温柔又敦厚，足以陶冶风尚。

    在艺术上，那些充满力度又不失典雅的四字句，一句句排下来，成了中国文学起跑点的砖砌路基。那些叠章反复，让人立即想到，这不仅仅是文学，还是音乐，还是舞蹈。一切动作感涨满其间，却又毫不鲁莽，优雅地引发乡间村乐，咏之于江边白露，舞之于月下乔木。终于由时间定格，凝为经典。

    10 奸恶太监

    中国历史上太监擅权乱政，东汉、晚唐和明代是三个高峰期。

    东汉从和帝刘肇（9岁继位）到灵帝刘宏（12岁继位），连续有八位幼帝。他们继位时平均年龄8.6岁，平均寿龄21岁，靠外戚辅政。成年后不堪外戚专权，依靠太监势力除掉外戚，又出现太监专权现象。

    晚唐宦官掌握军队，控制皇帝立废甚至杀死皇帝。从宪宗李纯到昭宗李晔，先后九帝，全由宦官掌控皇帝立废。

    明朝自永乐以后，王振、刘瑾、魏忠贤等太监乱政，并结成阉党。明代太监之祸，实则官宦结合。魏忠贤不过一人，而外廷诸臣附之，官宦勾连，结成阉党，遗孽余烬，终以覆国。

    李广，为明弘治帝的大太监。李广既有权势又作恶多端，以炼丹符水的左道旁门之术，深得弘治帝的宠信。李广负责元宵节烟火等项目，花费白银百余万两，并从中贪污。他收四方官员贿赂，建豪宅，犯僭越之罪。言官叶绅，江苏吴江（今苏州）人，成化年间进士，专劾李广八大罪，但“帝曰：姑置之”，没有扳倒李广。

    事有巧合，恶有恶报。李广在万岁山建毓秀亭，亭成，幼公主夭殇，接着是清宁宫火灾。言官借机弹劾李广。李广害怕，饮鸩自杀。李广死后，弘治帝疑其家里有异书，派太监前去搜，搜出一本账簿，记载众多文武大臣姓名和馈送黄米、白米各千百石。弘治帝惊问：“朕曾去过广宅，岂能容纳如此多的黄米、白米！”左右的人回答：“隐语耳，黄者金，白者银也。”原来黄米指黄金，白米指白银，怕暴露受贿实情，用隐语来记载。

    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虽不干政务，但不能得罪。讲两个故事。

    广兴，满洲镶黄旗人，官刑部侍郎，兼总管内务府大臣。太监鄂罗哩，自乾隆中充近侍，年七十余，以长者自居，在朝廊与广兴坐着说话。广兴艴（bó，生气、恼怒）然道：“汝辈阉人，当敬谨侍立，安得与大臣论世谊乎？”鄂罗哩对广兴恨之入骨，想法报复。一次内库给宫中绸缎数量不够，质量也差，鄂罗哩奏责在广兴。嘉庆帝命传谕责问广兴，但广兴不知道是谕旨，有所辩白。鄂罗哩入奏广兴坐听宣旨。嘉庆帝怒，面诘广兴。广兴申辩，指责太监。嘉庆帝以其不能指实，命免职家居。这时与广兴不和的官员，群起攻广兴。嘉庆帝益怒，将广兴处绞，籍没其家产，子戍吉林。

    戴熙，浙江钱塘人，道光年间进士，官兵部侍郎，侍直南书房。戴熙字写得好，尤擅长作画。戴熙在南书房时，不善事太监，吃了大亏。道光帝命戴熙写扇面，他写了一个异体字，道光帝令太监传旨让他改正。太监传旨时，不告诉原因，令他另写。戴熙又写一幅，而误字如故。道光帝览后，以为戴熙故意抗旨，就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