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门 鼓楼

    大凡被称为老城的地方，都会承载一段久远的岁月，沉淀着历史的沧桑。

    比如洛阳老城，就像一位重情念旧的故人，收藏着遥远的过去，留住了那些已然走远的岁月，留住了这片土地特有的古韵、内涵和灵魂。

    丽景门是老城的西大门，始建于隋代，也算有点年头了。重建的丽景门没有修旧如旧地“复原”，它的雄伟壮观再现着它曾经的大气，但它的光鲜亮丽洗涤了岁月的痕迹，像一位早年未知世事艰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

    丽景门内，是琳琅满目的书画古玩一条街，倒也古风古韵。走进去，仿佛不是走进历史，而是走进艺术。

    顺着青石路，我们来到明清风格的十字大街，两边老宅大门挑着的喜庆灯笼和红底黄字杏黄边的幌子，渲染成冬日的一抹暖色。

    老宅里多有槐树、皂角树、花椒树等，年深岁久，这些年轮里记载着世间风云的老树仿佛修禅悟道的高僧深邃地静默着。老宅的主人，见惯了寻古访幽的游客，对我们的来访不喜不愠，不迎不送，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一边从容回答我们的询问，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

    老城出了不少名人，他们留存至今的故居遗迹，他们流传至今的故事传说，成为老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有几家没人居住的空宅，干枯如柴的树枝上疏落挂着因失去水分而干瘪灰暗的石榴，瓦楞墙角的荒草摇曳着庭草无人随意黄，落叶满地不开门的破败与伤感，老式大门上，一把斑斑锈迹的铁锁，锁着满院的落叶和经年的寂寞。

    心上忽然爬满了思绪的藤蔓。现今住在这老街小巷的居民，他们的先祖是谁？又来自哪里？一茬一茬的人故去了，一批一批的人迁徙了，河洛文化却在这片土地和这些人身上生生不息地传承着。至今，岭南、沿海及海外那些自称“河洛郎”的客家人，他们世代沿袭的古老的中原习俗里，包含着内心深处一种浓浓的思乡情结。

    老城的民居中夹杂着许多保留至今的明清或民国时的深宅大院，如庄家大院、马家大院等，规模最大的要数鼎新街那座九间宽的武家大院了。如今，武家大院里住有外姓人，让人陡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苍凉。

    “不甚老”的还有东街董家祠堂边那棵直径盈米的古槐。树身疤痕遍布，扭曲倾斜，虬枝苍劲，老城人叫它“董宣槐”。董宣是东汉的洛阳令，因不畏强权清廉公正，被光武帝称为“强项令”。古槐只有600多岁，却承载着1900多年的历史，它伟岸硕大的躯干树冠上寄托的后人的崇敬和缅怀，更如春夏秋三季如伞的浓阴一般繁茂常绿。

    跟“董宣槐”同岁的是东大街那座鼓楼。钟鼓楼好多地方都有，不足为奇，和北京、西安比起来，老城的鼓楼刻有“就日”“瞻云”的石匾，虽算不得巍峨，却很有说道——名为鼓楼，却没有鼓只有钟。明福王到洛阳后，听信延福宫道士之言，认为暮鼓设在大门东不吉，对后人仕途不利，就将大门东鼓楼上的大鼓撤去，此后，鼓楼之上再无大鼓，钟鼓楼只能叫“钟楼”了。那钟倒是挺神奇的，站在钟下，居然能隐隐听到城外13里处千年古刹白马寺钟鸣的回音。在过去，这自然是无法解释的灵异之事了。

    鼓楼东约5里，是老城东关的东通巷，这就是古时著名的铜驼陌。隋唐时期，这里的黄瓦红墙掩映在如烟的杨柳中，每当暮色降临，袅娜在高低杨柳中的户户炊烟如蒙蒙烟雨，这便是洛阳八大景之一——“铜驼暮雨”的由来。

    在东关，比铜驼暮雨更能体现老城文化内涵的是巷中的孔子入周问礼碑，这当是老城年代最为久远、最有价值的古迹了。当年，老子在周室做“守藏室之史”，孔子千里迢迢跑来，“观先王之制”,考察“礼乐之源”和“道德之归”，问礼于老子，访乐于苌弘。儒道两家开山鼻祖相会洛阳，辉映千古，这是老城人多大的荣耀啊，直到千余年之后的盛唐，两位顶尖的大诗人李白、杜甫才重续了先贤双星会洛的佳话。

    让老城人荣耀的，还有洛阳的缔造者周公。老城西面，就坐落着一座周公庙。周公庙始建于隋末唐初，有定鼎堂等著名建筑，清代又几次大修，那可是洛阳城的圣地。洛阳人过年，总喜欢把写有“梦见周公”的红纸，贴在挨床的墙上，算是对周公营建洛邑的纪念。其实，周公对中华文化的卓越贡献应该是制礼作乐。孔子是儒家学说的集大成者，而儒学的源头则上溯至周公，故周公被后世称为“元圣”。从传说中的黄帝到周公和孔子，滥觞于洛阳的儒学成了炎黄子孙千秋传承的母体文化。

    老城，是洛阳的一块胎记；洛阳，是河洛文化的一块胎记；河洛文化，是中华文明的一块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