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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照的气息，又具有让中国女性文学扬眉吐气的厚度。在民族灾难的前沿，她写下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诗句，就其金石般的坚硬度而言，我还没有在其他文明的女诗人中找到可以比肩者。这说明，她既是中国文脉中的一种特殊格调，又没有离开基本格调。她离屈原，并不太远。

    在宋代几位一流的文学家中，辛弃疾是最后一位压阵之人。他在晚年曾勇敢地赶不少路去吊唁当时受贬的朱熹。朱熹比他大十岁，也算是同辈人。他在朱熹走后七年去世，一个时代的高层文化，就此垂暮。在我看来，这也许是我心中整个中国古典文脉的黄昏。

    朱熹算不上文学家，我也不喜欢他重道轻文的观念。但是，观念归观念，这位杰出的哲学家对文学的审美感觉不错。哲学讲究梳理脉络，他在无意之中也对文脉做了点化，让人印象深刻。

    朱熹说，学诗要从《诗经》和《离骚》开始。宋玉、司马相如等人“以浮华为尚，而无实之可言矣”。相比之下，汉魏之诗很好，但到了南朝的齐梁，就不对了。“齐梁间之诗，读之使人四肢皆懒慢不收拾。”这种论断，切中要害。

    朱熹对古代乐府、陶渊明、李白、杜甫都有很好的评价。他认为陶渊明平淡中含豪放，而李白则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对他自己所处的宋代，则肯定陆游的“诗人风致”。这些评价，都很到位。但是，他从理学家的思维出发，对韩愈、柳宗元、苏东坡、欧阳修的文学指责，显然不太公平。他认为他们道之不纯，又有太多文人习气。

    在他之后几十年，一个叫严羽的福建人写了一部《沧浪诗话》，正好与朱熹的观念完全对立。严羽认为诗歌的教化功能、才学功能、批判功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吟咏性情、达到妙语。他揭示的，其实就是文学超越理性和逻辑的特殊本质。由于他，中国文学在今后谈创作时，就会频频用到“不涉理路，不落言筌”“羚羊挂角，无迹可求”“透彻玲珑，不可凑泊”“水中之月，镜中之像”等词语，这是文学理论水准的一大提升。但是，他对同代文学家的评论，失度。

    从朱熹和严羽，不能不追溯到前面提到过的《文心雕龙》《诗品》等理论著作。那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之所以没有认真介绍，是因为那是中国文论的起始状态，还在忙着为文学定位、分类、通论。当然这一切都是需要的，而《文心雕龙》在这方面确实也做得非常出色，但要建立一种需要对大量感性作品进行概括的理论，在唐朝开国之前八十多年就去世了的刘勰毕竟还缺少宏观对比的时间和范例。何况，南朝文风也不能不对概念的裁定带来局限，影响了理论力度。这只要比一比七百多年后那位玩遍了一切复杂概念的顶级哲学家朱熹，就会发现，真正高水准的理论表述，反倒朴实而干净。

 

    25 明武宗的“安乐窝”（上）

    正德帝是明朝第10任皇帝，15岁继位，性聪颖，不读书，好骑射，喜巡游。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八月作豹房，约在今北海公园以西。为什么叫豹房呢？开始以养豹而得名。豹房占地大，建筑多，如建太素殿、天鹅房、船坞，又别建禁苑，筑宫殿，造密室，勾连栉列，暗室连通，后来成为正德帝宫外之宫的“安乐窝”。正德帝在位16年，大体来说，前一半住在皇宫，后一半住在豹房。正德帝在豹房做些什么呢？

    乐舞。正德帝日召教坊乐人到豹房演戏。敕礼部发文，取河间等府乐户，到教坊承应。于是官员押送伶人，日以百计，会聚京城。到京后，选拔其技艺精湛者，给口粮，给建房。正德帝夜间微行到教坊司，观看诸乐人乐舞及演奏。

    荒淫。正德帝15岁登基，在豹房设浣衣局，豢养女宠，蓄集乐工、美女、太监等，朝夕处此，不居内廷。正德帝经常微服出宫，甚至到外地巡幸。巡幸所过，阅选美女，充浣衣局，数字不清，仅每年用柴炭即高达十六万斤。车驾所至，近侍先掠民女，以充幸御，至数十车。正德帝游幸时，命备大车数十辆，里面杂坐和尚与妇女，每车数十人，车盖悬球，迅疾驰行，悬球与僧头相碰，和尚与妇女相拥，帝视大笑，以为取乐。下举三例。

    马美女，为闲住将官马昂之妹，长得美艳，已婚怀孕。马昂谄媚贡献，送到豹房。马氏善骑射，长乐舞，还会民族语言，受到绝幸。马氏一门，鸡犬升天，无论大小，皆赐蟒衣。

    刘美人，为晋王府乐户的名妓。正德十二年（公元1517年），正德帝幸大同，遍索女乐于太原。刘美人偕众妓杂进，正德帝遥见美人，悦其色，载以归，命为美人，大见宠幸。初居豹房，受到专寝。饮食起居，必与相偕，言事辄听。左右或触上怒，阴求刘美人，辄一笑而解。正德帝要南征，秘密移送刘美人到潞河（今通州），约定大驾先发，而后他船迎美人。刘美人脱一簪赠帝行，并说：“见簪而后赴。”正德帝藏簪在衣服里，过卢沟桥，驰马失簪。及到临清（距京近千里），遣内官太监召美人，美人辞道：“无信物，不敢行！”正德帝于是单独乘船，昼夜疾航，回到通州亲迎刘美人，偕行而南。

    王浣衣，名满堂，霸州（今河北霸州）民王智之女，因貌美参选淑女，落选回家，不肯嫁人。她一天做梦，梦中示意有赵万兴来聘，方可成婚。乡里一个和尚出入王家，知道此梦，话传出去。一个道士听说，便改名易姓，贿赂那个和尚，让他前一天到女家说：“尔家明日当有大贵人至。”翌日，果然来一人，问其姓名，答：“我赵万兴也。”阖家罗拜，遂以成婚。这人后来在牛栏山一带举事，被捕，斩于西市。正德帝特降旨，勿杀王满堂，没入浣衣局，入侍豹房，大获宠幸。嘉靖帝嗣位，放出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