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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照、陆游、辛弃疾、文天祥他们都认为，中国文脉将会随着大宋灭亡而断绝，蒙古马队的铁骑是中华文明覆灭的丧葬鼓点。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元代的诗歌、散文，确实不值一提。但是，中国文脉在元代突然超常发达。那就是，中华文明几千年的一个重大缺漏，在这个不到百年的短暂朝代获得了完满弥补。这个被弥补的重大缺漏，就是戏剧。不管是古希腊悲剧还是古印度梵剧，都在两千五百多年前已经充分成熟。而中国，不仅孔子没看到过戏剧，连屈原、司马迁、曹操、李白、杜甫、苏东坡都没有看到过，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况，而元代又为什么会改变，这是很复杂的课题，我在《中国戏剧史》一书中有系统探讨。有趣的是，既然中国错过了两千多年，照理追赶起来会非常困难，岂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由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纪君祥等一大批文化天才合力创作的元杂剧。结果，正如后来王国维先生所说，中国可以立即在戏剧上与其他文明并肩而“毫无愧色”。

    此时的中国文脉，在《窦娥冤》，在《望江亭》，在《救风尘》，在《西厢记》，在《赵氏孤儿》，在《汉宫秋》……

    在这里，我和王国维先生一样，并不是从表演、唱腔着眼，而只是从文学上评价元杂剧。那些形象，那些故事，那些冲突，那些语言以及它们的有机组合，在中国文学史和艺术史上几乎是空前的。

    是不是绝后呢？还不好说。但是如果与明代的传奇——昆曲相比，昆曲虽然也出现了汤显祖这样的作家，写出了《牡丹亭》这样的作品，但放在元杂剧面前，会在整体张力上略逊一筹。多数昆曲作品过于冗长、秾丽、滞缓、入套，缺少元杂剧那种活泼而爽利的悲欢。比《牡丹亭》低一等级的《桃花扇》《长生殿》又过于拘泥历史，减损了作为一种民间艺术的生命力。

    至于清代后期勃发的京剧，唱腔很好，表演虽然没有戏迷们幻想的那么精彩，也算可以，而文学剧作，则完全不能细问。没有文学就只能展示演唱技能了，在整体上当然不能与元杂剧相提并论。

    因此，中国文脉之于中国戏剧，如果以十分计，那么，大概是六分归元杂剧，三分归昆曲，一分归地方戏曲。京剧已经不是地方戏曲，如果不是从文学而是从音乐唱腔着眼，它的地位就会不低。

    由于元代的统治者是少数民族，一些本该褪色的文化也就失去了官方支撑，因此比较彻底地挣脱了文词间的道统气、宫廷气、阿谀气、头巾气、腐儒气，为贴近自然的天籁式创造留出了空间。这种空间看似边缘，却很辽阔，足以伸展手脚。由此联想到同样产生于元代的那幅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富春山居图》。比之于宋代那些皇家画院里的宫廷画师，黄公望只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卜者，但是，即使把宋代所有宫廷画师的最好作品加在一起，也无法与其相比。

 

    26 明武宗的“安乐窝”（下）

    正德帝在豹房的荒唐事不胜枚举：

    玩武。正德帝好玩武，后江彬等以边将幸入豹房。又立内教场。选佞幸之人，赐国姓（朱），为义子，其中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九月，正德帝一次就“赐义子一百二十七人国姓”。设什么“四镇兵”“外四家兵”，以佞臣江彬兼职统领，为总管。正德帝自领阉人善骑射者为一营，称中军。晨夕下操，呼噪鸣炮，火炮之声，达于九门。时诸军都衣黄罩甲，就是金绯锦绮，必加罩于甲上。正德帝亲自检阅，称为“过锦”，就是眼观如锦。

    养兽。明朝皇帝喜欢养兽，有虎房、豹房、鸟房、鹰房、狗房、猫房等，算是皇家动物园，里面有虎、豹、犬、象、犀牛、白水牛、海豹、番狗（藏獒）、貂鼠、猞猁狲、长颈鹿等。百鸟房里则专门畜养珍禽异鸟，如孔雀、白鹤、文雉、金钱鸡、五色鹦鹉等。畜养动物的数量，史书记载：“至天顺年间，二万三百余只；弘治年间，二万九千四百余只；正德年间，二万九百三十余只。”这些虎、豹、犀牛、大象等，各有职秩，有品科，如虎食将军俸禄，象食指挥使俸禄等。正德帝玩虎、赏豹，一次“帝狎虎被伤，不视朝”，就是说正德帝玩虎受伤，不能临朝。

    酗酒。正德帝嗜饮，经常随行带着酒杯、酒勺、酒罂（yīnɡ，瓮），走到哪儿，喝到哪儿，醉到哪儿，睡到哪儿。一次，正德帝到宣府（今河北宣化），“命群臣具彩帐、羊酒郊迎，御帐殿受贺”。大明皇帝，醉卧帐里。正德帝在豹房，常醉枕钱宁，酣睡不醒。百官候朝，到了傍晚，不见帝影。

    西巡。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正德帝开始出游。正德帝去过山西、陕西一带三次。一次，他深夜微服出德胜门，到居庸关，被拦回。他更换守关人，又出关，幸宣府，自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为此还调拨白银一百万两到宣府。

    南巡。正德十四年（公元1519年）四月，宁王朱宸濠反叛，攻陷九江。王守仁率军收复南昌，擒获宸濠。捷报奏京，秘不公开。八月，正德帝御驾亲征。正德十五年（公元1520年）八月，在江西献俘宸濠。他令设广场戎服，树立大纛（dào，古代军队里的大旗），环以诸军。释囚，去桎梏，伐鼓鸣金，重新擒之，加以囚械，班师北返。九月，正德帝还到清江，幸太监张杨第，驻留三日，自乘小舟渔于积水池，舟覆，溺水。正德帝受到惊吓，又呛了水，由是患病。

    暴死。正德南巡，时近两年。正德十五年十二月，正德帝回京师。他杀宸濠，告祭南郊，不久在举行告捷大典时，突然咯血，满地殷红，礼未毕，遂大渐。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三月十四日，正德帝崩于豹房，年三十一。时灾异频仍，人民困苦，兵戈相寻，储蓄空虚，疮痍满目，疲敝极矣。接这个烂摊子的是正德帝的堂弟朱厚熜，就是嘉靖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