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繁华落尽荒今古

    她是永远看不到电影《色戒》上映时万人空巷的场面了，也看不到如今真正充满传奇色彩的中国了。作为一个传奇作家，她生错了时代，才孤凉于异国离魂；作为一个传奇作家，她刚好赶上了那时代，民国女子花来衫里影落池中，那等惊心动魄的明媚才情，才在黑洞文坛，惊涛拍岸，名流千古芳。她就是张爱玲！

    “张爱玲的顶天立地，世界都要起六种震动，使我的客厅今天变得不合适了……她的亦不是生命力强，亦不是魅惑力，但我觉得面前都是她的人……”

    以上是胡兰成见到张爱玲的第一印象。

    张爱玲再高，也不过一米七，身板瘦削，眉眼带着冷峭的余韵，透出来的全是孤凉自赏，锐傲之光不可挡——直惊得才华横溢的胡兰成瞬间慌乱。

    民国上海是乱世，皇帝被赶下台了，新时代却来得含糊。自上而下的沉寂，没人知道将是在沉寂里爆发，还是在沉寂里灭亡。

    地处洋门闸口的上海滩，是繁华瘴气集中地。多少豪门贵族曾经在此叱咤风云，又随着大清帝国的土崩瓦解一起没落。

    张爱玲的出现，撼动了整个上海滩，她是画廊里的金粉精雕新铸成，处处猎奇处处找得到熟悉痕迹。平地冒出惊空响雷，霓霞彻映半边天。所有追求文学的人，至今没有不被张爱玲的文采惊艳到的。少年惊其文采，老年惊其老成，但张爱玲的老成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饮食男女破不开那支辛辣冷笔触，谁能一语道破天机这等好寻常？张爱玲！

    张爱玲是近现代中国最具文采的女作家，没有之一。

    她一生孤独，绝世凄凉。少年时母亲不在身边，父亲扬言要用手枪打死她，出身贵族却受尽精神和物质的折磨。想出国深造父亲不肯出钱，去看离婚后的母亲遭后母妒忌、父亲毒打，好不容易有了离开家在大学深造的机会，学业却因战争终止，一直未拿到毕业证。总算靠写作打下传奇天地，生命里闯进一个知她懂她的男人，倾尽情意却被辜负，后半生辗转流离，时常遭遇种种现实窘迫，亦无社交往来，直到老死在床上一个星期后才被房东发现。

    张爱玲的聪明是绝顶的，其孤独亦绝顶。

    她的故事，大多以乱世香港上海上层社会为背景，古典中国的笔墨融以细腻的西方心理描写，男无欢女无爱，个个被现实的枷锁套得窒息，行文精致冷静而充满世俗情趣。她本身不善于社交往来，在现实生活里有许多叫亲生母亲都觉得愚笨无可救药之处，但这都掩盖不了一颗敏锐的玲珑心，她写起世俗来谁都不是对手。张爱玲从小就立志要与众不同，她说不要小看孩子。有时，一双认真的孩子眼睛，是能叫人惧怕的。因为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就成天想着，哪天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写下来，叫那些大人们吓一跳。

    她做到了，不仅叫家里人吓一跳，更叫世人吓一跳。

    其笔墨之尖锐，往往叫人拍案叫绝。如：

    你疑心你的妻子，她就欺骗你。你不疑心你的妻子，她就疑心你。

    生孩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生出死亡来？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最讨厌的是自以为有学问的女人和自以为生得漂亮的男人。

    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男人憧憬着一个女人的身体的时候，就关心到她的灵魂，自己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唯有占领了她的身体之后，他才能够忘记她的灵魂。

    小小的忧愁和困难可以养成严肃的人生观。

    …………

    11 马的征服（2）

    在广阔的平原作战时，相对重甲骑士构成的欧洲军队而言，蒙古人的轻装骑兵具有更大的机动性。欧洲骑士擅长近距离的格斗杀伤，却在长途奔袭中被蒙古人打得丢盔弃甲。从战争的伤亡比例来说，欧洲军队遭遇蒙古军队也许是冷兵器时代最大的悬殊。

    因为马的支持，蒙古人在亚欧大陆东征西讨所向无敌。而蒙古在日本、缅甸和越南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在丛林山地面前，他们不仅无法发动大规模的穿插包抄和机动突袭，甚至根本都不能骑马作战。从历史的角度看，成吉思汗的征服拉开了人类近代史。骑在马上的蒙古人带着东方的先进文化和科技，踏碎了黑暗时代的欧洲中世纪美梦，唤起了全球性的人类觉醒。正是在这些“黄祸”的推动和刺激下，欧洲开始了空前的技术、贸易和思想革命。西方历史学家编写的《蒙古征服史》中说：“作为人类种族灭绝屠杀的典型代表，这些蒙古人是自古以来最恶劣的屠夫。他们把许多国家民族完全斩尽杀绝或者全部驱赶出家园。在屠杀上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一直到现代的纳粹都没有超越。”2000年，《华盛顿邮报》把成吉思汗评为千年风云第一人，就对世界的影响力来说，似乎没有人能够超过马上屠夫成吉思汗。

    如果说骑兵是进攻性的，那么步兵仅仅限于防守。在中国历史中，汉唐两朝军队以骑兵为主，屡屡对外扩张；宋明两朝晚期以步兵为主，只能疲于防守，最后均亡于马上民族。游牧民族一旦选择定居，如同骑兵放弃骑马，必然会走向保守和没落。马克思曾说：“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这是一条永恒的历史规律。”蒙古人一旦从马上下来，就很容易被同化，最后暴力被文化所征服。在蒙古人征服欧亚大陆的战争中，蒙古马震惊了整个世界。与此相反，欧洲骑士却从此一蹶不振，在此消彼长中，装备草根化的步兵在欧洲战场上开始重新得势。大约从13世纪中叶起，中世纪的重骑兵便走了下坡路。

    成吉思汗时代，中国和俄国都遭受到蒙古人的侵略。成吉思汗在1215年侵入中国的西北和北方的一部分，1223年侵入俄罗斯。成吉思汗死后，他的继承者在1240年征服了俄罗斯，过了将近40年后，1279年征服了整个中国。在西欧殖民者用风帆开始一个新大陆殖民主义浪潮时，蒙古精神的继承者——哥萨克人用马镫掀起一场东扩运动，整个西伯利亚成为俄罗斯帝国的新版图。从某种程度上，横跨欧亚大陆的俄罗斯无论从疆域还是从气质上，都是成吉思汗帝国的重现。鲁迅曾经讥讽中国人对成吉思汗的崇拜情结：

    成吉思汗“入主中夏”，术赤在莫斯科“即汗位”，那时咱们中俄两国的境遇正一样，就是都被蒙古人征服的。为什么中国人现在竟来硬霸“元人”为自己的先人，仿佛满脸光彩似的，去骄傲同受压迫的斯拉夫种的呢？“我们”的成吉思汗征服欧洲，是“我们”最阔气的时代。所谓这“我们”最阔气的时代，其实是蒙古人征服了中国，我们做了奴才。蒙古人征服俄罗斯，侵入匈、奥，还在征服全中国之前，那时的成吉思还不是我们的汗，倒是俄人被奴的资格比我们老，应该他们说“我们的成吉思汗征服中国，是我们最阔气的时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