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评书圣王羲之说：“字势强雄，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从此，人们以“圣君嘴”的话为圭臬，自然也“永以为训”。传说唐太宗以计赚得《兰亭序》后，爱不释手，甚至遗诏将之作为他的殉葬品之一，惜乎此一举措，致使瑰宝永绝人间，传世的仅是几个临本罢了。

    但对梁武帝之说，也有不以为然的。如唐代的张怀瓘便评王羲之的书法“格调非高，功夫又少，虽圆丰妍美，仍乏神气”“逸少草，有女郎才，无丈夫气，不多贵也”。清代的包世臣（学者、书法家，著有书法理论《艺舟双楫》）也说过：“谓右军字势雄强，若如《阁帖》所刻，殊不见雄强之妙，而《兰亭序》亦未称也。”

    同样的例子屡见不鲜。黄庭坚的字，有人赞美为“丰厚有力”；有人斥之为“死蛇一堆”。白居易的诗，褒者称道其浅白，“老妪皆能懂”；贬者谓其“无甚诗味，如饮白水”。

    是不是这些评论者出言刻薄，有失公允，对卓有成就的文艺名家不够尊重呢？非也。

    因为，属于文艺范畴的事情，春兰秋菊，各擅其胜。这正如食事，你喜辣，我爱甜，他怕酸，“百货合百客”，很难统一尺寸。即便出自皇帝的“圣君嘴”，如果某一个人对某种风格的作品不“感冒”，“牛不喝水强按头”，你硬要他跟风说这件作品好，是不可能的。有见解、有操守的艺术家，总是不肯说违心话的。

    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小说家茅盾的文名如日中天，其《幻灭》三部曲、《子夜》等作品广受好评。据说，当时正在北京某大学读书的钱钟书，在与友人谈及中国作家的若干部小说时，就议论过茅盾的小说“不忍卒读”——当然，这个评判系出于钱氏自己的阅读兴趣，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自有其选择的标准，他也不会盲从于社会上某种定型的看法，这是非常正常的。

    另一方面，火车不是推的，权威不是“封”的。书法也好，诗歌也好，小说也好，真正的好作品总有其独到的艺术价值，当然也就不惧来自何方的挑战和质疑，这才会经得起时间潮水的筛洗，存在至今，光鲜逾昔。 （蔡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