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贞富 月陂梅香 郭伟 画

    “最惜香梅，凌寒偷绽，漏泄春消息。”这是北宋词人周邦彦咏梅的名句。梅在冬春之交，迎雪开放，“独天下而春”，是传春报喜的象征。洛阳春来早，冬月袭梅香。梅花，洛阳的传统名花，从《诗经》中的《摽有梅》到朱敦儒的“且插梅花醉洛阳”，梅花在洛阳已传承千古。雪花飘飘，月陂（bēi）寻梅，是千年帝都留给后人的永远记忆。

    1    千年风雅《摽有梅》

    洛阳是梅的原生地，据《山海经》记载，上古伊洛河边的诸多山峰，如灵山、女几山、崌山等皆有梅林。夏代之时，梅花已植于伊洛人家的庭院，梅子开花、青梅果熟等现象，已写进当时历法《夏小正》。

    梅有五瓣，寓意五福。因此在上古时，人们已视梅为吉祥物。洛阳是易文化的圣地，而《易经》开篇的“元亨利贞”四字，就与梅花有关。古人曰，“梅具四德，初生为元，开花如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这句话的意思是：梅花刚发芽代表万物更新，开花代表事事亨通，结子代表处处有利，成熟代表一生圆满。哲人就从花开花落、结子成熟的自然现象，领悟了阴阳转易、以成化生的哲学规律。

    梅子成熟的季节，帝王要用它献祭先王诸神，而采梅姑娘对着梅林唱出了自己的心事，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诗经》中的《摽有梅》。这是一首西周到春秋时期，流传于都城洛阳到襄汉一带的民歌——“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这句话的意思是：梅子纷纷落在地，树上剩下有七成。追求我的小伙子，切莫错过好时辰。

    这是一首情诗，一位女子苦苦企盼有男子向她求婚，等到树上的梅子落下三成，心上的人儿还未到来。它表达了这位聪慧的洛阳女儿在内心深处对情感寄托的欲求。

    2    故乡寒梅著花未

    唐代的洛阳是诗的都城、花的海洋，以前为食用梅子而植梅，发展到为赏梅花而植梅，形成了踏雪寻梅的浓郁民风。白居易的诗“六么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吹。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是对当时该风俗的写照。

    赏梅不可无诗。武则天时期的宰相韦嗣立在龙门北溪建有别业园林，广植梅花，腊梅初绽之时，张说、崔光禄、崔泰之等名士常在此赏梅赋诗。唐宪宗时期的宰相裴度在洛阳集贤里的宅院，种植了大片梅花，并命名为梅台，白居易等人常去这里赏梅赋诗。于是，在唐代洛阳诗坛上就留下了大量咏梅之作。

    唐代咏梅诗最著名的是王维的《杂诗三首》，第一首：“家住孟津河，门对孟津口。常有江南船，寄书家中否？”第二首：“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第三首：“已见寒梅发，复闻啼鸟声。愁心视春草，畏向玉阶生。”

    王维是唐玄宗时期的著名诗人，其家在孟津城郊双槐村（今会盟镇附近），明末清初孟津人王铎写的《南龙洞·双槐南》一诗载：“王维曾憩此，深悔不同时。”开元十五年秋至开元十八年，王维告别妻子到冮南游历，该诗就是当时的思乡之作。

    《杂诗三首》是从王维和他的妻子角度写的。第一首写妻子对丈夫的思念，常盼丈夫的书信。第二首是王维向来自洛阳的客人询问“故乡事”，却只问“寒梅”是否已开，表面关心的是故乡早春的情况，实则别有心曲。“寒梅著花”藏着深层的情感信息。第三首 “已见寒梅发”一句，是对上一首询问寒梅著花的呼应，妻子满怀愁怨期盼丈夫早日回家。

    3    且插梅花醉洛阳

    北宋时，西京洛阳牡丹甲于天下。但人们往往忽略了一点，就是当时洛阳梅花也甲于天下。牡丹园往往种植梅花，冬末初春赏梅花，暮春时节赏牡丹，这时梅子已熟，牡丹花下，青梅煮酒，写尽了西京文士的风流。

    邵雍、司马光等皆为西京名流。他们在洛阳有“安乐窝”“独乐园”等园林。花开时节，呼朋唤友，品梅赏花。有一次，他们品梅赏花，司马光吟：“洛阳相望尽名园，墙外花胜墙里看。手摘青梅供挼酒，何须一一具杯盘？”邵雍和：“洛阳最得中和气，一草一木皆入看。饮水也须无限乐，况能时复举杯盘。”

    北宋周师厚在《洛阳花木记》中写道，当时洛阳梅花有数十种。李格非《洛阳名园记》所写的名园多植梅花，其中仁丰园有数十个品种的梅花，而大隐庄的梅花最为有名，“梅盖早梅，香甚烈而大，说者云，自大庾岭移其本至此”。也就是说，大隐庄的梅花是从大庾岭引种的。

    北宋的西京文人写了大量咏梅的诗词，最著名的是朱敦儒《鹧鸪天·西都作》，其词曰：“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这首词作于朱敦儒的家乡洛阳，是北宋末年脍炙人口的一首佳作，曾风行汴洛。词中，作者以“斜插梅花，傲视侯王”的“山水郎”自居，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也留下洛阳梅花的不朽形象。

    4    明日月陂寻梅去

    隋朝在开凿大运河时，由于涧河水势浩大，就在涧河入洛河处的南岸，作堰九折，形成形如偃月的水泊，名为月陂。所谓作堰九折，即筑九曲形挡水的堤坝，这就是月陂堤，堤上大面积种植了牡丹和梅花。该堤的位置大致在今西苑桥与牡丹桥之间的洛河南岸。

    唐宋时，月陂堤是重要的行吟赏景之所，王建、司马光、程颢、张先等文人都曾在这里吟诗作词。在咏月陂梅花的诗中，以张先的《木兰花·玉楼春》最为有名，词中咏道：“归到月陂梅已绽，有情愿寄向南枝，图得洛阳春色看。”张先是北宋著名词人，曾在开封为官，致仕（退休）后居住在洛阳。

    月陂堤的梅花，有不畏风雪的傲骨，金人的金戈铁马也未能摧毁它的灵魂。金朝末年，龙门宝应寺住持在月陂踏雪寻梅，写下《梅花》诗，寄给居住在宜阳三乡的元好问。元好问到龙门拜见他，写下《龙门杂诗》二首，诗中道：“遥遥洛阳城，梅花千树春。”此后，月陂堰塞，堤颓花折。好花不再开，徒留人伤怀。

    但洛阳人爱梅的传统、赏梅的风俗却代代传承。如清乾隆《洛阳县志》记载梅花有六种；民国七年《宜阳县志》记载梅花有三种，“疏影横斜，古香可爱”。

    当代洛阳园林、绿地中种了一些梅花，有数十个品种。每年冬至以后，直至次年3月，梅花次第开放，成为冬春之交的亮丽景观。但是，梅花数量少，种植分散，观赏不便。应当复原大隐庄、月陂堤等历史名园，或者建立梅花主题公园，增加洛阳冬季旅游的新亮点，也为春节增添喜庆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