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网供图）

    他换取的，是自由的心灵和简单的幸福，此时，他正以自己最舒适的姿态，活着。

    在街角，遇到那位老人。

    他橙色的环卫服，氤氲着汗渍和灰尘。黑瘦的脸上，架着老花镜。和装束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总在看书，总在！当他席地而坐时，他的书桌，是他的膝盖；当他站立时，身体前倾，他的书桌，是一辆垃圾车。有时候，他靠在墙角，把书摊在掌上，这时候，厚大而粗糙的手掌，就成了他的书夹。

    我看见他，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白天，他在墙边；夜晚，他坐在路沿子上——他要借路灯的光看书。

    今夜，他看的是西方蜘蛛的《刺刀1937》，书厚而发黄，文字小得像蚂蚁。页面上有多处残破。

    我问：“这么旧的书哪来的？”他说：“出租书屋淘汰掉，被我捡到的。”他说完继续看书。路灯很暗，我说你能看到字？他笑笑说，习惯了。为什么不回家看？回家？在哪儿都一样……

    看我没有走的意思，他才抬起头，深深看我一眼。我说，没什么，我只是跟你一样爱看书。

    他便有些高兴，先问我爱看什么书，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讲他自己。他说他读的书，杂，基本上都是捡来的，他最喜欢战争题材的，如《红旗飘飘》啊、《星火燎原》啊……他说他本来可以读更多的好书，可惜他的老式手机不能阅读。

    我说你可以用电脑。他说手机都不会用，电脑更不会了。可以让你儿子教你。儿子？哦，我没有儿子，也没有老婆！结婚是件麻烦事，而他喜欢简单。

    他的人生轨迹是这样的，高中毕业，上山下乡，进厂当工人，下岗，当临时环卫工。他今年58岁，除了扫大街就是看书。他一点不为自己遗憾，更不孤单，有书为伴，他很满意自己的人生。将来？哦，想那么多干吗！

    他一聊就打不住，他坐在路沿，我蹲在他身边。冬夜的风，在我俩之间呜呜穿行。他衣衫褴褛，我霓衣华裳，许多行人好奇地驻足，想听听我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们不知，我和他，都是读者。

    他一再跟我强调，他最爱的，仍是战争题材！尤其是抗日战争！他手里这本书，就是他翻破的。他的门牙掉了，头发也稀稀拉拉，但中气十足，他时不时挥舞衣袖，让人感到一种激情。

    一个女子，牵着狮子狗过去了；两个学生，骑着单车走过，边走边愁眉苦脸地抱怨，唉，又要考试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街角，有个又脏又累的老人，他读书不是为了换取黄金屋、颜如玉，他换取的，是自由的心灵和简单的幸福，此时，他正以自己最舒适的姿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