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字也有味道和颜色的话，那么素就是清淡和明净了，这大概是人们的共识。素原来就是本色、原有之意，另则为没有染色的生绢、事物之要素之意，都是些本质的东西。

    人的世界总是从素出发，渐渐就杂了，斑了，荤了，繁了，离原来越来越远，只是素还在那里，素是基础，是根本，没有生绢哪有各种彩缎锦罗呢？没有食物原材，哪来各种菜肴、各色菜系呢？所以，像一棵树一样，素一直在那里。

    说起来，素是自然、自在、自性的，老子说过见素抱朴，朴乃没有加工过的原木，外表单纯，内心朴素。素和朴都是一种自然的呈现，是无法遮盖的。素，总还是自在表达的好，而非将之作为一种标榜和外部装饰，比如当今人们对素食、素生活、素衣等颇为喜爱，是对欲望过炽的风气之反正，也是对环保、简单生活的践行，的确值得提倡。

    如果说因为现代社会的某些营销理念，而使素以比较时尚的方式推广，也是可以接受的。不过，素食餐厅似乎渐有高档化的趋势，素食仿佛成了高端消费的象征，当然或许店家亦要纠正过去素食便宜的观念，精工细作的菜肴、艺术化的摆盘，让素食很“高大上”。去过几次这类素食餐厅，装修雅致，餐具也雅致，无一般餐厅常见的那种喧哗，确实让人心情舒适，不过想吃盘青菜是没有的，青菜再怎么炒也卖不出高价呀，能深度加工以及名字美丽的那些才显高档嘛。如此将素食高端化，朴素的素，慢慢演绎成了衣锦夜行的奢华，比之土豪式的炫耀自然内敛不少，本质的心理不无相仿。

    还有素衣，有的品牌价格极其昂贵。友人去过新开张的以非动物面料为设计理念的服装店，那些棉麻衣服动辄四五千元，一般消费者恐怕要绕道，走的还是高端路线。固然设计师的附加值要体现，但倘若环保的东西如此昂贵，普通消费者自然要选择不那么环保的了。如此，环保又会成为口号或者昂贵的代名词。好比前几年有个品牌曾推出“我不是塑料”麻布袋，惹得时尚者纷纷以拥有一袋为荣，问题是时髦过后又弃之不用了，反而浪费。

    当然，资本总有翻手为云之力，将某种好的理念演绎成资本事件，这与某些明星骑自行车宣传环保，其实家里停了几辆大排量汽车是一个理。这样的素，只是戴了素的面具。

    素的好是原生态的，比如素人画家，没经过美术专业训练，却凭着身心的感悟和勤勉，画出令人赞叹的作品。看过电影《花开花落》，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法国小镇的女佣萨贺芬（后被誉为素朴派画家），白天帮佣，晚上作画，三餐不继，也要挤出铜板买最便宜的颜料，每晚在圣像的注视下画啊画，偶然为来此小住的德国收藏家威廉·伍德看到，于是生活改善，也声名远播。可惜一战开始，收藏家因德国人身份逃离小镇，无力继续支持萨贺芬，一去杳无音讯。萨贺芬疯了，最后孤独死于养老院。其实她还是她啊，那个喜欢坐在树上听风的女子，但被推崇的感觉似乎代替了曾经的素人之感。人性的幽微复杂也许正在于此吧。

    素，比绚烂更不容易。好比人都知道饮食清淡多吃蔬菜利于健康，可是对各种口感还是难以抵抗，并以及时行乐安慰自己，浓油赤酱，重辣酸香，鸡鸭鱼肉海鲜，美味啊！不过转身又担心各种辅助口感的添加剂问题了。其实深想起来，除了一些食品生产者贪图金钱昧良心，人们过度的口感追求或许也是蝴蝶效应中的一翅扑扇。再好比人也都知道返璞归真（素朴的生活状态）的好，可是世事各种沾染，不说洗净，就是少点染色或褪掉沾染，或许也有三观和利益的纠结考量。

    知道素，喜欢素，懂得素，践行素，其实是身心不断洗涤和归真的过程。素心，才能真正抱素怀朴。 （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