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我大学毕业到国家部委工作。两年之后,我终于赶上了机关福利分房的末班车。但按照既定的分房方案,我的分房资格还有待核准。
在找了分房办数次无果的情况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给分管的副部长写了一封有生以来最煽情的“求房信”:
“……每当我加班很晚,拖着疲倦的身躯,挤上通往集体宿舍的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时,茫然地看着绚丽的北京,感受着万家灯火、各居其所的安宁,就觉得自己像个流浪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每当此时,我就想起小时候我在野外走丢了,等待着妈妈牵着我的手回家。而此时,在我给您写这封信的时候,远离了家乡亲人、孑然一身来到北京的我,是多么希望您就像妈妈那样,向我伸出温暖的援手,牵着我回家。”
结果恰如荒野里的期待,我分到了一套一居室。
转眼到2010年,我的外甥从我曾经就读的那所大学毕业了。他说:“舅舅,我决心留京工作。”我说:“欢迎。只是舅舅除了煽情术,教不了你什么。”他说不用,他有一颗强大的心。
接下来,在世界上最难的“国考”及艰难的就业环境面前,他几经挫败,不但进不了机关,反而面临返乡的窘境。
随着离校日期的逼近,“强大的心”终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知道这座城市给他的教育已经足够,于是托熟人的关系,帮他进入一家国有上市公司。
留京之后,他面临的现实是残酷的。家里提供不了经济援助,女朋友家境也一般,但女朋友坚持没有房子不结婚。
他跟我说:“舅舅,你们那时候多幸福啊,没有开豪车上班的同事,最牛的男生也可能比你多一双耐克鞋。1993年,西三环还是沙子路。1998年,西三环以西还是平房。2000年,燕莎的商品房才卖到每平方米1万元。”
看他无处安放自己的心灵,我给他讲起了孟学农《心在哪里安放》那首诗和1995年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那时我上大二,获得了公费去香港参观学习的机会。机会难得,大家都在兴奋地购物。当别的同学在买随身听、美食甜点的时候,我只是花掉我所带的250块钱的大半买了3件T恤。
回来后,我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穷”怎样变“富”》,以当时学得的社会学的“资源交换理论”来说明一个人可以很穷,但你仍然可以变得“富有”,就是你身上必须具有其他人所需要的“资源”。这些“资源”包括你的志向、坚毅、才气、能力、爱心、专业、趣味等等,而唯有这些才是你在这个社会进行交往的“资源”,更是你走向幸福的起点。
于是,我告诉我的外甥:
第一,原来是主流才能入流,现在可能是非主流才能入流。当前是个多元化力量崛起的时代,展现人生价值未必要从政。
第二,工作之后的5年至8年,你会进入真正的“社会大学”。在哪里工作本质上差异并不大,关键是把个人的能力、水平全面提升上去,否则就会在35岁之后陷入人生全面的被动。
第三,经济上的困难是暂时的,这个城市让你留下,就会给你安身立命的资本,但人生总是“期权支付”的模式,“奋斗在前、收获在后”是通常的人生轨道,既然没有成为“富二代”,就要有成为“富一代”的决心。
今年,我回校参加毕业16周年庆。看着年轻的学弟学妹,顿生羡慕之情。想到自己一脸沧桑、几多白发和已经逝去的青春,都不好意思在海棠花前与他们合影了。与花合影,是需要勇气的,我知道,这勇气属于他们这些“未来者”。
是的,未来者!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起点,都必将走向舞台的中央,所以,只要有真正强大的内心,就没有必要担心未来。 (摘自《中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