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荆轲刺秦王 插图 李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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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军兵临燕境,燕国危在旦夕。燕太子丹为挽救社稷危亡,豢养卫国人荆轲为刺客,阴谋刺杀或劫持秦王嬴政,迫使秦国归还侵占各诸侯国土地。为笼络荆轲效死,太子丹赐予他最华丽的房舍,投其所好,无所不至。荆轲感激涕零,欣然允诺。
次年,荆轲携带两件礼物赴咸阳行刺,以便接近秦王嬴政:一是秦国降将樊於期的首级,嬴政对他恨之入骨;二是燕国督亢(战略要地,今属河北省)地图(图内暗藏匕首),秦王嬴政垂涎已久。
果然,秦王嬴政在咸阳宫隆重接见荆轲,亲自观瞻礼物,荆轲在展示督亢地图之机,“图穷匕首见”。荆轲抓起匕首追杀秦王嬴政,秦王嬴政惊恐中围绕殿柱躲闪,急中生智把身佩长剑绕到背上拔出来,砍死荆轲,这场闹剧以失败落幕。秦王嬴政大怒,督师急攻,太子丹率燕军精锐与秦军先锋李信决战于督亢,兵败,逃亡辽东。燕王喜无奈,杀太子丹向秦赎罪,但秦王嬴政不依不饶,迅即灭燕。
对“荆轲刺秦王”这件事情,因秦王嬴政残暴不仁,后世多对荆轲持赞美态度。这特别要归功于两首诗歌的渲染:其一,荆轲赴秦,太子丹知其有去无回,乃身穿孝服送别于易水之上。荆轲怒发冲冠,慷慨悲吟《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这首诗因悲壮色彩浓烈,多为后世忧难国事者引用以明志。其二,初唐诗人骆宾王感怀荆轲之事,写有咏史诗《于易水送人》:“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骆宾王因写《讨武曌檄》名扬天下,此诗也因骆宾王盛名而千古流传。
但《资治通鉴》在辑录“荆轲刺秦王”时,司马光持相反态度,对荆轲及太子丹进行了激烈批判:“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焱火 。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强暴之国,尚何足畏哉!丹释此不为,顾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功隳身戮,社稷为墟,不亦悲哉!荆轲怀其豢养之私,不顾七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不亦愚乎!”并引用扬雄的话斥责荆轲,“荆轲不可谓之义,盗贼而已”。
这些评价反映了司马光所倡导的治国理念:其一,要使国家强大必须施行仁政,依靠人民的力量国家就坚如磐石,势如烈火,足以抗御强暴,战胜外侮。其二,在外交上必须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使用阴谋刺杀这类手段,只能适得其反,自取其辱。
司马光的这些认识,可以说是对“荆轲刺秦王”功过是非的最好诠释。退一步说,假如荆轲行刺成功会怎样?也许会延缓秦国的攻势,但不会改变燕国被灭亡的命运。因为自秦孝公支持“商鞅变法”至秦王嬴政,连续七代秦国君王都坚持统一天下的目标,因此即使没有了秦王嬴政,他的继任者也会坚持不懈来达到这一目标。所以诸侯国包括燕国在内,要改变被灭亡的命运,不能把希望寄托于秦国内生变故,更不可像盗贼一样使用阴谋刺杀手段;挽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这就是对人民施行仁政,依靠人民的拥戴,形成坚不可摧的强大力量。
其实,这些思想认识并不是司马光的首创。唐代诗人杜牧在《阿房宫赋》中叹息:“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这段高论可谓振聋发聩:赵、韩、魏、燕、楚、齐六国是自己灭亡了自己,而不是秦国;秦国也是自己灭亡了自己,而不是以陈胜为代表的天下人。如果六国施行仁政,得到人民支持拥戴,秦国能奈其何!如果秦国统一天下后施行仁政,则万代传承而江山永固,谁又能灭亡它呢!
由此看来,《资治通鉴》所倡导的治国理念,是与先贤一脉相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