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有一种隐士文化,于是就催生一些寻隐的佳话。
周文王渭水寻子牙,刘玄德南阳顾茅庐,光武帝富春访子陵,救民水火匡扶天下也好,三足鼎立成就霸业也罢,总归那是一种目的性、功利性极强的寻访。枭雄可以寻访出一段经天纬地的传奇,却未必附带多少雨醉云醒的诗意。
真正风雅而富有诗意的,是后世文人的寻访。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是贾岛的《寻隐者不遇》。
寻隐,寻访一种世外的情趣,寻访一种不俗的品格,寻访一种超拔的风骨,寻访一种高妙的境界。文人的寻访,往往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兴之所至,屐痕处处,遇与不遇,皆可入诗。所以,“寻”里,有一种飘逸、一种洒脱、一种禅悟、一种诗意。所以,当王子遒雪夜踏上那条去往剡溪的小船,当刘长卿步入南溪山道,当皎然僧“野径入桑麻”寻访茶神陆羽,当贾岛“松下问童子”,他们便开始了诗意之旅。
“白云依静渚,春草闭闲门。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这是刘长卿寻之所见;“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这是刘长卿寻之所得。
寻了,就会有“遇”或“不遇”的结果,不过,这个结果不重要。遇了,“水可陶情,花可融愁”;不遇,“云心无我,云我无心”。“遇”或“不遇”皆是缘。“语罢暮天钟”也好,“叩门无犬吠”也罢,都很圆满。
人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寻?寻找事业理想,寻找幸福爱情,寻找自由自在。有人寻得辛苦,有人寻得洒脱,有人寻得到,有人寻未得,结果固然重要,但你千万别忽略了过程,忽略了感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遇之,欣然;不遇,淡然。不管欣然、淡然,我们享受的是寻的过程——孙登的长啸,嵇康的白眼,人生的况味都在里边。
遇或不遇之后,还有个“归”。遇,要归;不遇,也要归。寻出诗意,也应归出诗意。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是艰辛而温馨的归。
“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这是让人心酸的归。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这是诗意闲淡的归。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这是清寂幽峭的归。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这是无奈豁达的归。
人生可以有好多次寻,也可以有好多次遇或不遇,寻之后,遇或不遇之后,我们都不得不归。
纵然“斜风细雨不须归”,纵然归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但终究是要归去的。归,是我们每个人必须的谢幕演出。
那就让我们从容归去好了。像先前的寻访一样,带着一份悠闲,一份雅致,在另一个“云深不知处”的世界里,“隔水问樵夫”,管他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路寻去就是。
遇或不遇,都是风景;遇或不遇,皆为圆满;遇或不遇,均可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