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那天落了场雨,隔日的天越发阴沉寒冷。黄昏,我从店里回家,刚转入关林南街,一道亮丽的黄色蓦然跳出来。其时薄雾渐起,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黯淡的暮色,那道明黄出现得很霸气,不由分说就占据了我的视野,使我不得不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它。
它是一棵树,笔直地站在种着冬青的绿化带里,不算高大,枝丫上长着金黄色的叶子,密密匝匝的,厚实得仿佛一丝风都休想从它身子里穿过。我注目远处,才发现,它不是孤独的——从龙门大道到关林庙,整整齐齐站了两排它的兄弟姐妹,它们分列在道路两旁,都不甚高大,都站得笔直,像是一面面旗帜,使这萧瑟的冬日黄昏充满了温暖和活力。
矮矮的冬青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黄澄澄的,煞是好看。我随手拈起一枚树叶把玩,那叶子扇形的模样似曾相识,我诧异地盯着它,再不无怀疑地把目光投向那一棵棵默默矗立的树。
它们,难道是银杏?它们,居然是银杏?!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傻掉了似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好长时间都聚拢不起来。我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去后悔自己的粗心,还是该去惭愧自己的无知。
几年前,我和朋友相约,到嵩县白河去看我“从没有见过”的银杏。白河的千年银杏林,我在别人的文章里读过,也多次憧憬过它的风姿,那天,我风驰电掣地从南街经过,即将见到银杏的激动使我都懒得朝路边瞅一眼。我无视它们的存在,坚定地绝尘而去,未知那些默立街边的银杏作何感想,在我身后零落一地的黄叶,是它们无奈的伤心么?
南街银杏树龄不长,身量单薄,自然难以和那些高大粗壮、遮天蔽日的千年银杏相媲美,可是,这并不足以构成我忽略它们的理由。因为它们不是一株,也不是两株,而是几十上百株接膀连臂绵延数百米,我居住关林多年,无数次从南街经过,怎么就会对它们视而不见呢?
仔细回想起来,有一次我的确注意到了它们。我坐在车里,它们快速从窗外掠过,那些炫目的黄艳丽无比,记得当时我就想,这是什么品种的杨树啊,黄得真好看。然而在它们美得让我心动的时刻,我仍然没有下车,于是只能遗憾地继续和它们失之交臂。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银杏是不会站在闹市,作为行道树而存在的。
它们一直都在我身边,我却从来都不认得它们,那些银杏,是刻意策划了我和它们的“相逢”吧?它们特意选择了这个阴冷的日子,当暮霭渐起,雨后的雾气氤氲模糊,路灯还没亮起,整个世界都处在混沌晦暗中时,它们蓄谋已久地跳进我的双眼,以最饱满的状态、最艳丽的色彩,一举俘获了我的心,让我记清它们的模样,忆起它们的芳名,并且再也不舍得从它们身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