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县王家庄的两个老船工在对号子。

　　最初，一首黄河船工号子，可能是一个人或多个人现编现唱的，一旦内容和曲调固定下来，便会逐渐流传。因为它来自民间，来自船工们的真实情感，便注定了其内容的丰富和生命力的顽强。千百年后，你仍能闻到其中散发着的青草气息、泥土气息、河水气息。

　　二、在传说故事中寻乐

　　身处社会的最底层，很多船工大字不识一个。有关一些帝王将相的故事和传说，他们大多是从长辈那儿听来的，有时也从说书和唱戏的那里知道一些。在行船的某个时候忆念起来，便将其编进船工号子里。而后喊出来、唱出来，便成了他们表达心情、慰藉心灵的一种寄托了。

　　我们在孟津、新安、偃师、巩义采访时，觉得这一类船工号子，就像庄稼地里的红薯、土豆般，随着犁铧或锄头的深入，一会儿蹦出一个，一会儿蹦出一个。

　　先看一首这样的号子——

　　太阳出来一朵花，

　　照住东京帝王家，

　　正宫娘娘生太子，

　　满朝文武戴金花，

　　左插花右插花，

　　插个刘海戏蛤蟆。

　　你看，皇后生太子那么严肃的事儿，在船工的嘴里竟然成了一种戏谑、一种调剂他们生活的笑料，他们无所顾忌喊着唱着，一股藐视权贵的洒脱从号子里透出。

　　又有一首从“一”唱到“十”的号子——

　　一人一马一杆枪，

　　二郎担山赶太阳，

　　三人哭活紫荆树，

　　四马投唐小秦王，

　　伍子胥怀中抱太子，

　　十六年担水李三娘，

　　七星台上诸葛亮，

　　阴阳八卦数张良，

　　九里山前活埋母，

　　十面埋伏楚霸王。

　　除了首句，其余九句一句一个人物，一句一个故事。这些人物，人们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这些故事，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好奇心来了，我向几位老船工请教了几个问题，竟然颇受启发和教育。

　　比如“三人哭活紫荆树”，是说昔时有田氏兄弟三人，各自娶妻后仍在一个锅里搅勺，兄弟相亲，妯娌相爱。后来兄弟三人有隙，家就分了，分家时，三人商议将门前的一棵紫荆树砍倒，锯成三截，一人一份。到了砍树那天，三人来到树下，却见原本好端端的紫荆树枝叶枯萎，死气沉沉。兄弟三人感慨老树枝叶连根，一分则死，便抱头痛哭，发誓不再分家。三人和好如初后，再看那棵紫荆树，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枝繁叶茂，花开灿烂。

　　再看两个“三国故事”的号子，其一：

　　三气周瑜在江东，

　　诸葛亮将台祭东风，

　　东风祭起两三阵，

　　火烧曹营百万兵。

　　其二：

　　连天晌午午时午，

　　刘备招亲在东吴，

　　东吴招下孙权妹，

　　气坏周瑜小都督。

　　让人感兴趣的还有下面这个号子——

　　西南风刮来满河红，

　　从天上掉下四条龙，

　　四条真龙各有位，

　　各把位置名一名，

　　东京坐的是赵匡胤，

　　西京坐的是小唐童，

　　南京坐的是朱洪武，

　　北京坐的是赵乾隆，

　　四条真龙各有位，

　　剩下木龙水中行。

　　乾隆怎么姓起了赵？几位老船工说不清楚，我也一头雾水。他明明是满族人，不姓爱新觉罗吗？后来请教方家才明白，这中间确实有说法，其中之一是，乾隆年间，皇族改姓成风，许多皇家子弟都以“赵老几”自称，因为赵在当时百家姓中排名第一，这些人便把自己看作是宋朝老赵家的后代，以示其在中原的正统地位。

　　让我最感兴趣的不是乾隆姓赵，而是这号子的最末一句：“剩下木龙水中行。”你们哥几个都说完了，该说我自己了，什么四条真龙？你们都当陪衬吧。真正的龙是我脚下的“木龙”，是我赖以生存为我遮风挡雨亲如兄弟的木船。号子唱罢，竹篙一点，那“木龙”便在河面上悠然前行了。 ②

　　本报记者 陈旭照 通讯员 李向阳/文 记者 时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