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９７年，我去马来西亚报道第十一届世界青年足球锦标赛。当时中国派了刚从巴西“留学”归来的健力宝足球队前往。该队在小组赛里负于美国队、平加纳队和爱尔兰队，小组没有出线，最终在２４支球队中名列第十八。

　　采访中，我认识了一个美国人。他来中国学习中文，沟通没有问题了，就在中国成立了一家公司，专门跟随出访的中国队到世界各地拍摄专题节目，然后卖给国内的电视台。

　　一次，我们谈论起健力宝队这次的表现，他说了很多赞美之词。我说我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知道美国人有赞美别人的传统，比如美国人听完了京剧，虽然很多人明明听不懂，却会竖起大拇指，说出无数的赞美之词来。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哈！你明白。”他补充说，中国人不想得罪人时的表现是不说话，而美国人不想得罪人时的表现是说很多话。

　　不批评人是很多外国人的习惯。一位记者采访伦敦奥运会组委会主席塞巴斯蒂安·科的时候，由于不了解这一文化特点，直接问他：你觉得北京奥运会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科回答说：“我没有资格谈论北京奥运会的事情。”

　　有的时候，外宾在看完京剧之后会赞美说这是真正的艺术。你如果请他们吃饭，吃完之后，有的时候他们会说，他们喜欢中国饭。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根本看不懂京剧；而有的外国运动员在吃过中餐之后，还要再找家西餐馆，私下犒劳自己的胃，毕竟他们从小是吃西餐长大的。他们说了很多赞美的话，无非是要表达对主人的感激，令主人开心罢了。我们领情就是了，大可不必觉得：看，外国人都欣赏咱们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儿。

　　外国人把善意的谎言称为白色谎言。有的时候，善意真的比实事求是更重要。记得１９９３年我在蒙特卡洛报道北京申办２０００年奥运会的投票情况，知道北京输给悉尼之后，我回到新闻中心，见到了新闻中心主任米歇尔女士。我知道我应该说点什么打个招呼，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似乎看到了我的那颗破碎的心，充满同情地说：“You deserve it。”懂英文的人就知道这句话说得有多么贴心。如果翻译成中文的话，大概的意思是：你们中国人配得上举办奥运会。米歇尔作为国际奥委会官员是不准许偏向任何一方的，包括北京，然而她的善意让我心里一暖，舒服了许多，恐怕这一辈子她和她的这句话都不会从我的记忆中消失。

　　正是由于很多外国客人从来不批评、不抱怨，相反还总是有意地说一些中听的、赞美的话给我们听，很容易让我们忽视他们同我们之间的文化差异；揭示中外文化差异的责任，也只会单方面落在我们中国人的肩上。

　　我们中国人在人际交往中比较看重“实在”、“直来直去”、“实事求是”、“大恩不言谢”、“刀子嘴豆腐心”的价值，其实外国人特别是那些在比赛中失利的运动员，一样希望听到暖心的话、赞美的话。而这，并非我们的强项。

　　（新华社记者

　　曲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