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打电话给母亲，无意间聊起市场上的大米，我对母亲说这边米的花样多，却都是陈米，一点也不香甜。母亲当时没吭声，我也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夏收后，母亲从湖南老家给我寄来一个包裹，说里面装着自家种的早稻新米，足有5公斤。

　　收到包裹单那天，我用自行车小心地将它从邮局驮回。包裹经历了千里的颠簸，灰头土脸的。我端详着它，发现它是母亲用白布缝制的，针脚缝得很密，布袋上隐隐有星点红色的印痕，疑是老眼昏花的母亲在缝制布袋时，不小心扎伤了手指。母亲在包裹的封口处还来来回回缝了三道线，估计是怕半路米袋开了，米会漏出来。母亲的细心让我在拆除包裹时很费了些劲儿，以至等我倒出白花花的大米时，头上已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还没到做饭的时间，我就迫不及待地舀了七八两新米出来。我没有像平时那样随意地淘洗，也没有放在电饭煲里去焖。我学着母亲在老家做饭的方式，把米在水里过过就放到铁锅里煮。母亲说自家的粮食干净，不需要洗来洗去的。母亲做饭是用土灶和柴火，我只好把气灶调到最合适的火候。

　　不一会儿，锅盖的边缘冒出热气来，满屋子就有了米饭的清香。我痴痴地守在厨房，痴痴地守着这分故乡水土孕育出来的亲切气息,守着凝聚母亲心血的特殊饭香。由此,我想起了母亲，想起母亲一生对土地的固执坚守,对粮食的无限深情；想起母亲每年从5月开始打秧子，六七月锄草灌溉禾田，为每一棵稻子的开花、充盈、饱满，为每一粒谷子黄澄澄的沉甸所付出的无限艰辛。

　　米饭越煮越香，锅里不再冒蒸汽了。如果是在老家，这会儿母亲就会熄了灶膛里的柴火，让米饭在热灶上再放几分钟,这样锅底的米饭就会焦黄,形成一层硬硬的锅巴,因为父亲和我都喜欢嚼。而母亲趁空站在老屋门口，习惯性地拍打两下那身永远带着柴草芬芳的旧衣裳，然后仰起有些疲倦的脸，喊一声：“吃饭喽！”大声唤爹的名字，唤我的乳名。

　　米饭很快就熟了，我关了煤气,不锈钢灶台的余温很快冷却,我做的米饭没有锅巴。我盛了冒尖的一大碗，像童年时那样，狼吞虎咽地吃。

　　想着小时候边吃饭还能边嚼锅巴,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掉在碗里,饭就咸咸的。母亲不知道,这是她寄给我的新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