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文是中学时的同学，当初爱上彼此的时候，并不了解对方的家境，两个人能守在一起，感觉便已拥有整个世界；至于外人的阻挠和议论，在我们看来，像是屋外的风雨，关上窗户，便只剩了掌心的温度。

　　后来我们考入不同城市的大学，四年下来，我们收获的，除了优异的学业，还有上百封情书、上百张电话卡和无数张上海与北京之间的火车票。它们见证了我与文的爱情，如一粒被充沛的雨水滋润着的种子，终于开出了绚丽的花朵。我们在恋爱的时候，无数次谈论的一个问题，便是未来的婚礼，我许诺一定给文一个独一无二的浪漫纯美的仪式，而文，也一直期盼着以最唯美的方式，为这份成熟的爱情，画一个完美的圆，亦开启另一扇幸福的门窗。

　　这种无数次温暖过我们的设想，还没等我们开口，便被双方的父母瞬间掐灭在指间。文的父亲说，婚礼必须要豪华和气派，不能丢了小城最高医院院长的面子。文的母亲则说，低于3万元的钻戒，坚决不能要，女人在婚前不积攒点私人财产，以后男人更不会为你购买有身价的东西。我的父亲则说，唯一一个儿子的婚礼，当然要办得隆重上档次，不能让女孩家小瞧了我们，也可以借此与相关的领导沟通一下感情。我的母亲也说，送出去那么多喜钱，也到了该回收的时候，不然损失不小呢。

　　我们最终还是屈服于父母的压力，接受世俗喜宴的方式。为了给文好面子的父母一个完美的答复，我跑到北京买了4万元的钻戒，将那个文戴了7年的十几元的玉石戒指换下。我们又千里迢迢飞到上海，拍摄了价值1万元的婚纱照。结婚那天迎接新娘，是用花费1万多元雇的加长林肯车；化妆师，也是专门从省城聘请来的，时时刻刻地跟着，为新娘补妆。至于烟酒糖茶和喜宴的规格，更是全部选用了小城最高的标准。几乎所有前来吃喜宴的人，都羡慕我家的富有和文家的荣耀。我的同事们都说，这场喜宴，给一个男人长足了面子。文的闺中密友也说，真是嫉妒死文了。

　　没有人知道，这场喜宴给我和文带来的烦恼与负累。我们为此两夜不曾合眼，而双方家长的意见，就像那细小的波纹，看似不值一提，但还是时不时地就乱了我们的心。为了伺候好那些所谓的“贵宾”，文强撑笑容，一个个地敬酒，连每一个人该怎样问候，都事先想好，以防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一位，给我们的父母带来麻烦。我们都是喜欢过平静生活的人，素日也不擅长且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为了父母的面子，却要装出由衷的讨好和真诚。

　　即便是这样，我的父母，还是嫌文不够大方，敬酒时没有做到尽善尽美；文的父母，则抱怨我的家人有些小气，普通客人的烟酒，应该再上一个档次。而我与文，则被这些琐碎繁杂的礼节整得疲惫不堪，在畅想了无数次的洞房花烛夜，腰酸腿疼地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我看着文的倦容，文闻着我身上依然浓重的酒味，才有些尴尬地想起，我们已经是要厮守一生的夫妻。可是，为什么，那些想象中的甜蜜与欣喜，并没有来到，深深涌起的，却是无以复加的失落和惆怅？那场渴盼已久的浪漫婚礼，还是被世俗的喧闹给取代了。

　　这种遗憾，我与文都知道，错过了，便是一生。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