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版:洛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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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9日 星期

外面的世界和我的家
□张炳辉

文字是抽象的美,好的文字美过现实。

我在山沟沟里长大,上小学之前最远到过外婆家,她家和我家一样,青砖瓦房,窑洞土炕,石板桥。

家乡太过随意,是个没有雕琢、没有景致、缺乏激情和想象力的地方。除了刚嫁来村里的姑娘,美真的一点都算不上。远处高耸的万安山,近处起伏的田野,我一生下来它们就在那里。夏天的夜晚凉风吹过,能听到树叶沙沙的响声;冬天的白雪盖住大地,遮住喧闹,我躺在被窝里能听到院子里枯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

这是一个远离尘世的安静的小山村,如果不是学校里传来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不是人家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如果不是牛羊成群,不是鸡犬相闻,你不会觉察到这里繁衍了千年的文明。

我是喜欢热闹的。隔三岔五有电影放,那是我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只是有时候是在隔壁的村庄放电影,走去看要半个多小时呢。妈妈嫌我小,怕走丢了,说是晚上下雨,电影放不成了,让我安心睡觉。

第二天起来,照例是大孩子们眉飞色舞的表演。下雨天野外看电影,光是那份勇敢就值得炫耀,我能感觉到他们难以抑制的自豪感。电影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记得清楚,“哒哒哒”是机枪扫射的声音,“向我开炮”是舍我其谁的豪情,装模作样作切腹自杀状是胜利者对敌人的嘲弄。

羡慕之余,我的脑海里是一幅幅的画面,仿佛金戈铁马就在对面的万安山上,是我匍匐前进,冒着枪林弹雨,把那面红旗插在山顶上。

电影错过了,有些许遗憾。说书是不会的,台子就设在隔壁大婶儿家门口的青石板上、那棵千年的老皂角树下。妈妈说这回不会下雨了。放心搬个小凳子去听说书,黑压压已经坐了一大片。朦胧的月光下,树叶的影子在人的脸上飘来飘去。说书先生打着板子,拉着弦子,他不只说,还带唱。精彩之处,有人窃窃私语:“咦——弦子拉得真美呀。”

我知道,这是大人们的娱乐,他们喜欢评判说书人和他手里那把弦子。我是听故事入了迷,害怕,紧张,提心吊胆,还有些着急:快点说呀,怎么往回讲了,东拉西扯又是小半天。

末了,老先生清清嗓子:“深更半夜,安顿好孩子睡下,听到门口有动静,小寡妇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打开门,吓得魂儿都飞了,地上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大团,像人又像鬼。——预知后事如何,咱们明天再说。”

明天?已经没有明天了,老先生换地方走人了,留给我一个大大的悬念。去问大婶儿说书人啥时候回来,还问:“大婶啊,那东西到底是人是鬼?”

大婶儿不高兴:“我怎么知道,说书人说瞎话净骗你这样的孩子。再问,等明天他把你拐走了。”

这回轮到我魂飞魄散。

童年的生活平淡无趣,就像早晨太阳从万安山顶升起,傍晚从村西头那根电线杆上落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面的世界才精彩。我抱着收音机听小喇叭,听曹灿叔叔讲故事,听匹诺曹,听孙大圣,听铁扇公主,听牛魔王。我听《岳飞传》,听《杨家将》,也听爷爷讲武松和展雄飞。

我后来认识字了,开始读书,除了课本,还有带图画的小人书。再后来,是小说,是诗歌,是散文。我读历史书,也读闲书,读那些朦胧的爱情故事。

老师说,描写细致,让人读后如身临其境一般。我没有生活经验,不知道那些实物原本是什么样子的。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我的想象里,青春的朝气,沙滩,海浪,窈窕少女,长发披肩,鹅蛋脸,长长的睫毛,纤细的手指。

我心中存有一个遗憾,要是能见见真人就好了。

那天,我在网上搜到了谢芳和康泰主演的电影,有些激动。从第一次看到文字到电影已经整整过去44年。

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只是看了个片头,我关上了电脑。

不,这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她和他,我担心再看下去会冲刷掉我儿时心中美好的记忆。

记忆如思绪,带着惆怅。我忽然想起守护着我、看着我长大的小山村。

我跟着妈妈去池塘里洗衣服,看着她和外婆一起把洗过的粗布床单拧干了挂在晾衣绳上;

我跟着爸爸、妈妈、哥哥一起翻过万安山去看外婆,我骑在爸爸肩膀上抱着他的头;

过年了,我去爷爷、奶奶那里吃点心、水果。

我记得春天屋檐下筑巢的燕子、夏天午后树上的鸣蝉、秋天漫山的红柿子,还有冬天雪地里戏耍的孩子。

嗯,这才是真实的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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