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有幸增补为单位里的技术职称评定委员会评委，刚一上任，一头雾水，不知该干些啥。评委会要开会了，一位资深评委神秘而又暧昧地对我一笑：这几天给你送材料的人多吗？我想了想说，还真有那么五六个人打电话要上门给我送评审材料，都被我婉言谢绝了。评委会开会时，工作人员自会准备材料，你又何必往家里送呢，多此一举。我颇不以为然。

　　那位老评委听完后不禁大笑：说你外行你还就是外行，你以为人家那材料就仅仅是打印好的几张纸，那就大错特错了。现如今的材料丰富着呢，除了那几张纸，还有好烟、好酒、营养品，有购物卡、优惠卡、会员卡，谁也不会空手上门。光在电话里打个招呼，人家不放心，只有把软硬“材料”都送到你的手里，得到你的亲口承诺，才算把工作做到家了。

　　他这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职称申报者都打过几次电话要上门送“材料”，看来是我辜负了人家一片苦心。但是我又想，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就因为你戴了顶评委帽子，人家就得大包小包地往你家送“材料”，你好意思收吗？如果收了“材料”，就意味着你肯定会投他一票——你总不能收了“材料”不办事吧。对于那些没来送“材料”的人，就有失公平，也违反良知了。

　　我把这个想法和那位老评委交流，他淡淡一笑，你以为只有你讲良心？其实我们当初的想法也和你差不多，也是形势逼得不得不这样做。你要是不收人家的“材料“，人家就会以为你不会投他的票，这就平白无故地得罪了一个人。再说，现在世风如此，大家都在送“材料”，谁要是不送，就显得你很另类；谁要是不收，也是怪人一个，会很孤立。后来我也就习惯了，一到评职称时，若没人来送“材料”，还觉得不习惯呢。

　　记得七八年前我参加评职称时，也给评委送过材料，那次送的是我的一本新著，而且是送到办公室。当时也没听说有谁给评委送其他“材料”，想不到现在风气变得如此之快，连知识分子评职称这样高雅的活动，也充满铜臭了。于是不由得长叹一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未几，我的一个同事也告诉我，他前年参评职称，本以为自己成果最多，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二十多篇，还有两本专著，谁也不用找，肯定能过。可是那一年他还就是没过，比他成果少得多的几个人，反倒都顺利过关了。第二年他吸取了教训，早早就开始给评委送“材料”，一个不漏地送了一遍。结果，申报的成果还是那些东西，评委还是那些老面孔，这次却名列榜首，毫无争议地一路绿灯。钱能通神，“材料”能通评委呀！

　　有一个年轻教师向我请教：我不想花钱送“材料”，觉得那很庸俗，但是如果人家都送，我不送，评职称肯定吃亏，您说该怎么办？我实在不想把一个有操守的青年推到那些善于钻营的俗人行列，但又怕因为自己的“迂腐”言行影响到他的职称评定，便支支吾吾地对他说：你说的这个问题嘛，啊，确实很难两全其美，我也说不好该怎么办。“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各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看你到底追求什么了。他一脸恍惚，似乎有所悟，又好像还糊涂。我又赶快补充一句：反正你给我送“材料”，我是不收的！                    本版插图 玉明